小怪物瞬间被心中滋生的私心鼓动,胆敢向执剑的修士撒下这弥天大谎,

它知道阴罗魔有个迷惑魂灯的宝物,那个修士就被关在里面,还剩一口气在。

下一秒,那把轻易便斩杀了阴罗魔的剑就指在了小怪物的眉心,小怪物那巨大而凸起的,像流火石一样的眼睛也一动不动的回望着执剑的女子,那是它唯一能算得上好看的器脏。

它能感受到剑的杀意,甚至凌厉的剑气已经在它眉心划出了破口,而它却只担心她会闻到血里的腥臭,大大的眼里涌起了一层凄哀的水汽,含而未坠的眼泪使流火石璀璨得仿佛要滚落出眼眶。秦艽就这样举着剑,良久才收剑道了一声:

“多谢。”

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小怪物却痴怔的看着她远去的方向一动不动,伶仃的站在一片血红尸海里,瑟缩的呜咽着,仿佛被抛弃的幼犬。

阴罗魔一直筹备的魔阵已经炼成,那是能遮蔽天道的真真正正的上古邪阵“夺魂”。

但那个一直被养在万骨池里的万里挑一的单冰灵根毕竟难寻,秦芥便先拿那个已经毫无反抗能力的修士试了阵,待确定万无一失后,才终于夺舍了那个阴罗魔苦心孤诣才寻来的容器。将自己曾经的丑陋皮囊抛入了化骨池融毁,那个引来秦艽使得阴罗魔功亏一篑的修士的元神这次倒是真正的入了万魂藩永世不得超生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屠了数十万人才炼成的逆天血阵,却反而被一个卑渺猥琐的幽爞捡了渔翁之利。

魔域早已因秦艽的大开杀戒而乱成一锅粥,阴罗魔一死,豢养胎种的十一座血城在被屠戮殆尽后顿成无主之地,各种势力便争先恐后的涌出,蚕食这一方大魔陨落后空出的狮驼岭的资源与领地,而秦芥也趁此机会用阴罗魔的保命法宝狼狈的离开了魔域,跟着一个穿着与秦艽同样道袍的修士叩开了诀云派的山门。

当初的小怪物终于得以改头换面的站在那个人的面前,听她从口中念出那个本就是因她而生的名字,

秦艽和秦芥。

秦芥只眼神温柔的看向桌案上的水镜,映出的是一张精致秀雅的脸,如此完美无缺,毫无破绽。

唯一遗憾的是秦芥不能修道。

在后来秦芥也极力的去探寻过缘由,阴罗魔煞费苦心炼成的夺魂阵自是不会有问题,但如此逆天的禁阵,阴罗魔好歹也是一方大魔,自是能承得起逆天改命的因果,而当初的秦芥却只是个连魔力都微渺的低等魔物,能空得一副天才的皮囊,不被天道察觉这夺舍业障便已是极好的运气了,自是不可能在修为上有何精进。

秦芥却并不在意此事,他本就不是为着求仙问道而来,即便已经披上了一层人皮,但每当望向那个执剑而立的背影时,他就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片尸山血海里,重新变回了一只卑渺丑陋的小怪物,

“还奢求什么更多的呢?”

秦芥只这样想着。

幽爞的寿命很短,对于魔域中眨眼百十年的魔修妖物来说,便只如朝生暮死的蜉蝣一般。秦芥只想着,这身人骨或许能勉强结丹,而师姐天纵之资道心坚定,是注定能得道飞升的。自己若是能由生至死都陪在她身边,便也不枉这一番脱胎换骨偷得的机缘了。

毕竟时间还这样长呢·······

第四章

“师妹!师妹留步!!”

暮歌怀里抱着一大捧蹄兰莲,正往阗兮峰赶去,便被这突然的呼喊声叫停了脚步。

今日是曲师姐的生辰,暮歌便特意下山去了趟奇珍阆,用重金拍下了师姐一直念念的天山雪蹄兰想作为贺礼。正停步却听又一声清朗的呼唤急急从身后传来,驻足回看却是茊晏大师兄正疾步而来,步履匆忙得连发髻都散了几分。

“师妹·····”

茊晏总不苟言笑的脸上居然浮起了些微羞窘的神色,看向暮歌的眼里是难掩的温柔,看起来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紧抿的唇却还是泄露了几分忐忑紧张:

“师妹····门派大比将至,我·····我从师父那儿得知你也报名参加了,便特意为你炼了这护心镜,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师妹切莫嫌弃的好。”

说着便塞给了暮歌一个储物袋,不等暮歌有所反应便已慌不择路的逃开了。

暮歌皱眉看向茊晏已不见人影的方向,眼神顿了顿,却低头掂着手中的储物袋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掐了个法诀取出其中的东西一看,竟是由蚀日神实炼成的一盏精巧的护心镜,镜面流溢着一种金红的彩焰波光,使人一见便知此定非凡物。

暮歌这才突然想起前些日听说大师兄私自炼用了掌门珍藏的宝物,把掌门气得个仰倒。尽管他是掌门的亲传弟子,向来得宠得不得了,也还是被罚去枯坐台面壁了数月,现在想来那宝物竟是用来给自己炼了这个护心镜?暮歌心里不由涌起一阵似喜似嘲的情绪,记得当初自己初入诀云派时,茊晏可是大师姐最忠实的拥趸,据说掌门还一直有意给他和大师姐牵线结作道侣,大师姐如今整日闭关不出,这才过了多少时日?他也便轻易的移情了,可见这“喜欢”二字多么浅薄可笑。

只低头得意的赏玩了一会儿手中的宝物,一向笑若璨星的杏眼盛满轻蔑与讥讽,表情却依然是天真讨喜的甜笑,便使得整个看起来有种冲突违和的诡异感,一点也不见往日里在门派中那娇憨乖巧惹人怜爱的小师妹模样·······

暮歌自是不讨厌茊晏的,毕竟没有人会讨厌只知围在身边讨好献宝的哈巴狗不是吗?

暮歌在意的是秦艽,

这个在众人眼里宛如冰上寒雪般不可冒犯的大师姐,秦艽。

暮歌应该是极度厌恶她的,

若是没有她,那师父便是自己一个人的师父了,而旁人提及自己时也不会皆先说上一句:

“就是那剑修秦艽的师妹。”

她才不要是什么剑修秦艽的师妹,她只想做师父的亲传弟子,唯一的亲传弟子。那个自人间炼狱中踏剑而来,一身白衣是比他利剑上的寒芒更惊艳的修者,自那一刻起暮歌满心满眼便只有那个如九天神佛般遥不可及的身影了。

“为什么救我?”

暮歌记得自己在那个修士俯身向自己伸出手时这样问道。在这样暗无天日的人间炼狱,周遭都是凶残嗜杀的魔物,怎会出现这样一个宛若神明的人族修士?暮歌渴慕的看向那只手,却连去相信自己可以离开炼狱的勇气都不敢交付,不轻信任何人,是她得以在这片妖魔丛生的魔域苟延残喘的唯一信条。

他对自己柔和善意的一笑:

“我只为寻你而来。”

暮歌已记不清那时翻涌杂乱的心绪是悲怒还是狂喜,她只颤抖着满手的血污牢牢攥紧了眼前这向自己摊开的掌心,悲怮癫狂的哭嚎声连喉咙都嘶哑了,却连一滴泪都落不下来。

她早已没有眼泪,从她在这吃人的炼狱里活活挨到自己也已变成吃人的妖魔,她的泪早已流尽了。

暮歌全名祁暮歌,鼎鼎有名的修真世家祁家的大小姐。

一开始她还想着,自己的魂灯没有灭,未婚夫婿沉知也有着她的引踪牌,他们定会很快的救自己出去的,

一日,两日,一年,两年·····

已不知等了多久,暮歌才终于明白,不会了,从她被阴罗魔抓走的那一刻,她便已不再是祁家风光无限的大小姐了,便是那沉家,也不可能再要一个被淫魔抓走数日不见踪迹的未婚妻。不会有人来寻她的。她娇憨可爱的胞妹或许还会穿上那件自己绣了叁年才成的喜袍,欢欢喜喜的坐上本该属于自己的花轿,去嫁给那个曾翻墙只为给自己递一枝桃花的未婚夫婿。她一直以为的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终抵不过祁沉两大家族干干净净的联姻来得更有分量。

再后来,待的时日久了,暮歌才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是阴罗魔豢养胎魔的血城之一,她和许多其他同样被抓来的人类修士关在一起,每日送饭的阴魔走卒们只喊他们为“容器”,所有人不分男女的被关在一个个不知由什么材质制成的笼子里,宛如猪猡一般赤身裸体的挤缩在一起,还要每日叁次的被浸进一个腥臭黏绿的池子里,那池中的绿液一碰便是如剥皮抽骨的痛,还有自池中无孔不入的往丹田里钻的灼热魔气,顺着血管游走入奇经八脉,然后古怪的消散在体内,连运功时都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