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周友臣当即变颜变色,猛地站起身来,“他这?是事发了?”
下人点头又摇头,“小人也没弄明白,看着不像是抄家的意思,倒像是卖给他们了。”
“卖?”周友臣急中发笑,冷静后立即道?:“你快去把契书找出来,咱们这?就过去看看!”
就算是抄家罚没他也不怕,白纸黑字的契书早就签订了,抄家也抄不到?这?些铺子上头。他周友臣在京城经?商这?么多年,朝中也不是一点门路都没有?,这?么多的铺子岂能拱手让人!
周友臣急匆匆赶到?天宝阁门口,便?见到?门前已经?乱糟糟地挤满了人,最里面一圈是穿着飞鱼服、佩带绣春刀的锦衣卫,外?圈却是几个相熟的生?意人,大多是山西商会中的同仁。
周友臣以为自己是苦主,想要这?些人帮忙做个见证,因此便?分开人群挤了进去,拉着人痛陈个中缘由。不料话还没说两句便?招来几声响亮的嗤笑,有?个最相熟的从随从手里接过一沓厚厚的契书摔到?周友臣手中,“周会长现在还蒙在鼓里呢?姓段的将咱们都给耍了!”
周友臣脑袋“嗡”地一声,手一抖,没接住。蹲到地上去捡那散落的契书,头晕目眩之际竟然看不清楚上面写的什么,待到?终于看清楚上面的字了,人差一点厥过去,“段不循!”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破口大骂:“你个断子绝孙的王八蛋,你耍的我好?苦啊!”
众人纷纷上前劝慰,直道?胳膊拧不过大腿,看样子东厂是将这?些铺子接管定了,待会等里面的公?公?出来,问问他有?什么说?法?。
孙宝昌能有?什么说?法??他也是才明白过来段不循那么多银子是从哪里来的,他那铺子卖一次就是一笔巨额财富,被他转手卖了十多个人,这?银子的数目自然就吓人了。
他心里觉得好?笑,看着段不循的目光就多了些玩味,心里只道这姓段的果真是有几分本事,只可惜再有?本事也不过是一介商贾,敢和?郑公?公?讨价还价,他的死期已经不远了。
孙宝昌接管了天宝阁中所有?文书账册,盘点无误后,在门口处一伸手,似笑非笑道?:“请吧,段大官人。”
段不循望着外?面天日?昭昭,唇边蓦地勾起一丝笑,负手走出室外?。孙宝昌暗自冷笑,倒也不愿意与这?将死之人多计较。
锦衣卫将周友臣等人驱散,孙宝昌笑着道?:“段大官人好?算计,待会见了柳文彦的尸首,该不会反悔吧?”
“公?公?哪里的话?”段不循摇头而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那咱们就走着吧!”
四个锦衣卫在前开路,孙宝昌行在中间,旁边跟着段不循,他身后和?右侧各有?一名锦衣卫寸步不离地看着,再往后还有?二十几个锦衣卫列成两队殿后。
一行人正往汇通钱庄而去,朝前市上忽然爆出大潮一般的喧哗声,紧接着就见奔涌的人流迅疾地向王恭厂那边而去。
孙宝昌摆手叫停,皱眉看了会儿,教前面一个锦衣卫问问怎么回事。
那锦衣卫随机薅住一个路人,路人急道?:“天降祥瑞,王恭厂旁边忽然现出了一座巨大的银山,据说?上面个个都是五十两的大银锭子!”
那锦衣卫明显不信,“你听谁说?的?”
那人一扬手里的《内官要典》,“朝前市今早新到?的这?批书里写的,刚开始我也不信,架不住有?人好?奇过去看,说?是真有?一座银山!官爷您行行好?快放开我,去晚了就没有?了!”
孙宝昌听罢顿生?疑窦,转头看向段不循,段不循笑道?:“这?可真是奇了,公?公?不过去看看么?”
“段不循,郑公?公?答应了放你一条生?路,你可莫要想不开,再耍什么花招!”
段不循嗬嗬地笑,眼角向上挑起,蕴藉几分倜傥之意在其中,“孙公?公?想哪里去了,汇通钱庄不是也在那个方向么?”
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将银子存到?汇通,那赵掌柜的为人圆滑、行事老练,深谙与达官贵人打交道?的三昧,郑珏信任此人,这?才选在此处交换证据和?银两,孙宝昌想到?此处便?也打消怀疑,冷哼了一声,催促前头的人快走。
刚刚能望见“汇通钱庄”四字时,孙宝昌的眼睛就被一座银光灿灿的巨山晃了一下,他揉了揉眼睛,待看清眼前这?座拔地而起的银山时,差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乌压压的人群已经?将银山围得水泄不通,那山银寒的顶依旧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得是多少银子!
孙宝昌几乎要挪不动步,不知?道?是先命人抢回这?座银山还是先交接证据了。
前头的锦衣卫却指着汇通门前道?:“孙公?公?快看!”
孙宝昌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银山上移开,视线触及汇通屋檐下挂着的东西时,眼睛不由猛然一缩那不是柳文彦么?
郑公?公?只教人悄无声息地杀了他,他们怎么直接将人的尸体?大曝于?晴天烈日?之下!
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不寻常,孙宝昌心中警铃大作,阴着脸看了眼段不循,教人仔细看好?了他,自己当先进入汇通,便?见汇通钱庄门户洞开、窗扉大敞,里面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从掌柜的到?伙计似乎都在片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银子……孙宝昌一瞬间全明白了,当即怒喝道?:“快出去将外?面的人赶走了,那是公?公?的银子!”
这?二十来个锦衣卫有?一半要看着段不循,余下的十几个人哪里能赶得走那么多人?那些人早就抢红了眼,就是绣春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怕了。
孙宝昌见银山已经?空了一大半,心里又气又急,无奈之间却也只能挑要紧的事办,他从身旁锦衣卫身上抽出刀架在段不循的脖子上,咬牙道?:“公?公?要的东西呢?你若是再敢造次,咱家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段不循黑湛湛的眸子瞅着他,面上忽然现出一个讥讽的倨傲之色,他嗤地一笑,道?:“孙公?公?,想要我命的人可多着呢,你手里的这?把刀够快么?”
话音刚落,东西两侧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马蹄声,烟尘落后方才看清楚,东侧乃是穿着号衣的顺天府衙役,西侧却是五城兵马司的铁骑,为首之人却是高和?旧部巩定锋。
“段不循!你到?底将手里的证据许了几个人?”
段不循劈手夺过孙宝昌的刀,大笑道?:“蠢材!在下既能将铺子卖给多人,就不能将证据也多卖上几次么?想要我的东西,你们先分出个输赢来罢!”
说?罢向后一闪身,人群中等候多时的冯氏兄弟立即冲上前来替他阻挡了锦衣卫的围攻。
三方人马混战在银山之前,他们却也都还没有?蠢到?直接放跑了段不循,冯氏兄弟很快不敌,段不循被三伙人团团围住,插翅也难逃。
“段不循!”
巩定锋眼见战况胶着,心中顿时不耐。他是个武人,脾气暴躁,也有?几分果敢在身上,料定那证据必然被段不循随身携带,当下竟拍马冲过来,大刀一挥,欲要取段不循项上人头。
段不循设下今日?之局,心中早存死志,见横刀奔马迎面而来,便?也不躲不闪,朗声道?:“来吧!”
说?着闭上双眼,昂起头颅,等待最终这?一刻的到?来。
四周的喧哗在他闭目的一刻退潮,段不循心中前所未有?地平静。
他想,他这?一生?的确是没有?遗憾了,唯一可惜的是,他不能亲口告诉她,这?三伙人争得你死我活之物,其实已经?尽数印在新上市的《内官要典》之中了。
她若是知?道?了这?个,一定会“咯咯咯”地窝在他怀里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