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常心中不安,屁股便坐得不踏实,他?还?记得冯象山那?凶神恶煞的模样?,段不循手底下的人就有?那?样?的能?耐,那?段不循本人该是什么样?的形容?这伍民生的如此丑陋,性子也凶恶,却与?他?是干兄弟……冉常想到这里简直如坐针毡,还?是柳兰蕙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勉强没有?跳起来避走?。
柳兰蕙心里也没表面上那?么平静。冉宝儿被伍民糟蹋了,她这个做娘的如何能?好受,可?为今之计也只能?让孩子将错就错。好在伍民是个有?钱的主,虽然不拿正眼?看他?们,却愿意?花银子养着?他?们一家三口,这就不算太坏。往好处想,往后不用再指望着?冉静临过日子了,既是不指望她,也就不必再畏惧她和那?姓段的。
这对公婆各怀心事,齐齐盯着?门口不错眼?珠地看,每个人面上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待到静临真的迈步进来了,竟都一瞬间默住,半天没做声。
静临朝着?冉常淡淡看过去,也是一声没吭。
冉常几年不见这个大女儿,印象中她还?是出嫁前那?副沉静寡言唯唯诺诺的模样?,乍一见差点没认出来。尤其是她这目光,冷冷淡淡的,看着?他?这个做父亲的像是看陌生人一般。她从?前看人可?不这样?……冉常想到此处,思及宝儿与?自己控诉的种?种?,不由攒出一肚子火来。
刚要出言训斥几句,却见她身后紧跟进来一个穿着?鹤氅的年轻男子,睥睨之间带着?一股傲然之气,生得十分英挺,身材在北方?男子中也算是极高大的。进来先是扫了一圈四周,随后将窗边一把圈椅搬到避风处,又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掸了雪,内里冲外垫在圈椅上,扶着?静临在上面坐定。
之后才与?冉常道,“静临大病初愈,身子还?没好利索,站不得,更生不得气。”
说罢淡淡一笑,与?他?微微颔首,俯身在静临耳边说了句什么,神情竟然十分温柔,之后转身而出,大步往厅堂而去。
冉常一口气憋在喉咙里,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你如今这样?子倒是与?从?前一点都不像了。”
“是么?”静临瞅着?他?轻笑,“父亲倒是与?从?前一样?,分毫未变。”
冉常被她噎得一顿,末了叹气道:“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那?官人又硬气,我就是想管也管不了你了。”说到这儿哽咽住,再开口竟带了哭腔,“我来了这么些日子,你也不来个信问候几句,可?见你心里是没我这个父亲了。这也就罢了,你妹妹从?小与?你一起长大,你如何能?那?般害她?花二娘上不得台面,你母亲亲手将你养大,教养你比亲生女儿还?要上心!你就算看在她的份上,也不该如此行事!”
静临摇摇头,也许真是难产一场伤了元气,她听了这话只觉得累,并不想再费力气反驳。
柳兰蕙不停拭泪,“老?爷,别说了……”
冉宝儿也轻声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如今我们姐妹也都算有?了个好归宿,父亲就莫要再说这些旧事了。”说着?看向静临,“姐姐,一笔写不出两个冉字,姐夫与?我夫君又是旧识,往后我们一家人合该相互扶持,亲亲热热地过日子。”
静临瞅着?她只笑不语。
她也不以为忤,扬声吩咐下人上茶水点心。
“不用了。”静临淡淡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这里的东西,我是万万不敢碰的。”
冉宝儿不料她说话这样?不留情面,不由尴尬笑笑,“瞧你说的,每样?我都替你试过还?不成么?”说着?看向门口,心里奇怪下人怎么动作这么慢。
厅堂内。
段不循、柳祥和伍民分宾主落座,热菜冷盘上了一大桌子,酒香肴美,灯明室温。
柳祥躲了段不循这么久,此刻与?他?同席而坐,回?想金满楼那?一遭依旧觉得胆战心惊。伍民瞅着?他?俩笑道:“经历这么多事,你们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看向段不循,“如今我与?柳老?弟已是莫逆之交,不循,你如何待我,往后就该如何待他?。”
他?将这句话说得极重,柳祥哈着?的腰杆都被他?这句话说得直了不少。他?知不知道段不循的把柄不要紧,重要的是段不循以为他?知道,这就足够保住他?的性命了。
果然,段不循闻言立即锐利地看向他?,柳祥觉得他?的眼?神格外阴鸷,像是鹰隼看着?猎物,不由心惊肉跳,当即不敢托大,立即站起身来,斟了满满一杯酒,又将腰哈下,“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今日且借伍老?爷的酒向大官人赔罪,从?前的事就一笔勾销,往后大官人若有?能?用得到小人之处,小人必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说罢连干三杯,又重新斟满,敬向段不循,“大官人,请!”
伍民也站起身,笑道:“来,算哥哥一个!不循,男子汉大丈夫莫要斤斤计较,干了这杯酒,既往不咎,往后咱们就是亲兄弟!”
段不循坐着?不动,既不端酒杯,也不说话,只淡笑着?看向他?们两个。
伍民不由挑眉,“怎么,你打也打了,杀也杀了,这事还?没过去么?”
“不够。”
段不循道,“敬我的酒,三杯怎么够?”
伍民脸上的笑容僵住,转头与?柳祥道:“听到没,段老?爷说你喝的还?不够。”
柳祥点头如捣蒜,“小人明白?、明白?。大官人既开了金口,小人今天就舍命陪君子,大官人什么时候点了头,小人什么时候撂杯!”
说罢又连喝三杯。
看段不循没有?松口的意?思,又倒了一杯,忍着?喉咙的辛辣一饮而尽后,脚便有?些发软,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伍民看着?段不循笑,“不循现在可?满意?了?”
段不循摇摇头,微抬下颏,“用壶。”
伍民想说什么,却被柳祥拉了一把,赔笑道:“大官人怎么说、小人就怎么做。”说着?端起酒壶,“大官人看好了!”
柳祥咕咚咕咚喝完一壶酒,待撂下时看人就有?些重影,舌头也跟着?发硬,“大、大官人,您、您可?还?满意??”
段不循笑笑,看着?伍民道:“既是莫逆,你怎么不陪他?一个?”
伍民咬着?牙,太阳穴和腮帮子各鼓出一个肉球,“……行!老?弟要哥哥喝,哥哥就喝给你看!”弯腰从?桌下拎起酒坛子,拔出塞口扔在地上,“谁教哥哥没你有?本事!”
段不循笑着?瞅他?连喝带撒地干了一坛子酒,人往椅背上一靠,丝毫没有?端杯的意?思。
伍民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渍,阴沉道:“来吧?”
“夫人管得严,酒忌了。”段不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脸色几变,将杯子往前一推,昂首道:“倒茶。”
伍民面红耳赤,忽地喷出一口浊气,“好好好!你要喝茶,哥哥就给你倒茶!”
见段不循终于端起了杯,伍民面上方?才重新现出一个笑模样?,“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从?前我们是兄弟三人,”将柳祥肩膀一搂,“往后就是四人!来,干了!”
段不循嘴角一勾,便听门外有?人朗声大笑,紧接着?门便被人踹开,冯象山裹着?一身寒气走?进来,头发、眉毛和虬髯已被雪染白?,黑塔如今变成了一座雪塔。
雪塔抖落几下外袍,扯着?柳祥的脖领子将人往地上一掼,粗重的胳膊搭在伍民脖子上,嘎声道:“伍民,你倒是会替老?子做主,也不问问老?子答应了么!”
第121章 金盆软水濯玉手,翠盏薄壁锁咽喉
伍民心里一沉,想?抽身出去,肩膀被他?沉重的?胳膊压着,不由自?主就坐了下去。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妙,面上却不肯流露出惊慌之意,只拧起眉毛道:“你?们俩这是何?意?”
“何?意?”冯象山嘿嘿一乐,斗大的?拳头照着他?的?胖脸来了一下子,“妈的?,老子不在这些日子你?倒兴风作浪了!若不是不循念着旧情,老子早就想?弄死你?!”
伍民被他?这一下打得眼冒金星,差点背过气去,人?往后倒,又被他?一把薅住脖领子,左右开弓打了十几个大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