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1 / 1)

报信人听到这个愈发?结巴:“夫、夫人那会儿正在园子?里,听到那人高喊‘柳金龙’就已经站不?住脚,到前院来听了个七七八八,愈发?动了胎气,就、就提前发?作了……”

“还用你说!”段不?循怒喝道?,“我问的是你出?来时她怎么样了?”

“这个……这个……小人确实不?知,只是刚一出?门,正见?到程先生和银儿姑娘匆匆赶到,小人想着?,既然程先生都来了,应该、应该是没事的吧……”

程惟初去了?

若是生产顺利,冯时好端端的请他?做什么!

段不?循心中?焦灼,再也坐不?住,急令车夫停下,自己一跃下了马车,三两下解下一只马身上的套索,直接翻身上去,吆喝了一声,朝着?西山脚下狂奔而去。

此时金乌西坠,西天上燃烧着?一片灿烂的云霞,延绵的太行?余脉在晚霞下方蜿蜒成一条黑魆魆的卧龙。卧龙仰着?头呈衔日之姿,那轮血红的日头刚刚坠到它触须之上。

段不?循不?住用双腿狠夹马腹,想在日头彻底坠入山谷之前赶到家中?。

这一路乘马车要走大?半个时辰,段不?循骑着?马只用了一半的时间,远远地看到西山脚下府邸的轮廓时,他?心里忽然对这临时置办的宅子?有了一种类似于对家的情感,勒马扬蹄于大?门口时,竟然就有了近乡情怯之意。

抬眸看向?西方,就在这一刻,那轮将?落不?落的日头忽地一下坠入了山谷之中?。

冯时从门里疾步出?来,“……夫人生了,是个死胎。”

段不?循的世界有一瞬间的漆黑。

他?闭了闭眼睛,随后睁开来沉声道?:“夫人如何了?”

“夫人她……”冯时顿时犹豫,看着?段不?循阴郁至极的脸色,一咬牙道?:“夫人产后大?出?血,现在血还没有止住,程先生已经在里面了。”

段不?循和静临平日居住的院子?在这所宅子?的第二进。正房共有五间,居中?的明间留作堂屋会客,东稍间是日常起居的卧房,东次间则是供他?们二人一起读书看账的书房。西面两间暂时空着?,里面已经收拾妥当,留作产房和将?来育婴之用。

为图吉利,静林学金钏剪了童子?骑鲤鱼的窗花,由段不?循亲手贴在黄花梨木菱格窗的外头,看起来过年似的喜气洋洋。

这孩子?本?该在过年时降生于世。

他?们俩人还曾打赌,赌孩儿是小生日还是大?生日。

段不?循驻足在产房门口,闻到那童子?骑鲤鱼的红色剪纸上血淋淋的腥气。产房里面静得吓人,没有婴儿的啼哭声,也没有大?人的呻吟声,只有细碎的脚步声,拧巾帕的水声,和程惟初时不?时向?银儿要银针和药材的吩咐声。

门吱呀一声从里向?外推开,赵嫂子?和两个接生婆一起走出?来,看到段不?循时齐齐吓了一跳。一个接生婆手中?端着?个木盆,盆中?的水已然红透;另一个拦在他?身前,劝道?:“官人留步,产房污秽,是不?祥之地,男人进不?得的。”

赵嫂子?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让他?看一眼襁褓中?那无声无息的孩子?,不?待她开口,段不?循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探了过来,将?襁褓一角轻轻揭开,向?内看了一眼。

“大?官人……”赵嫂子?不?忍,出?言提醒了一句。

“先抱下去吧。”段不?循淡淡道?。

“……是。”

他?迈步进入产房之中?,面无表情,眉目森然,那两个接生婆见?状只能退后,谁都不?敢拦他?。

银儿一见他进来却是当即滚下泪珠来,俯身在静临耳边道?:“静临,你醒醒啊!他?回来了!”

产房内的一切都红艳刺目,段不?循的目光有瞬间的失焦,他?努力在这片铺天盖地的红影中搜索那人的身影,最终在那张大红织金石榴百子图产被之下,看到了那人苍白如纸的一张小脸。

她的眼睛半睁半闭,从他的角度便能看到一点令人惊心动魄的眼白。嘴半开半阖,呻吟声微弱到几乎听不清楚。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早上出?门时,她面上还带着?健康的粉红色泽,眼睛黑亮,机灵里透着?狡黠。

段不?循几?乎要认不?得她了。

“静临。”

他?嘴巴动了动,发?出?的声音却和她的一样微弱。

他?想将?她一把抱在自己的怀中?,却看见?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矮了下去。

段不?循跪在静临床边,将?她一只冰凉的小手放到自己掌心之中?,想用力攥紧了,将?自己的热度传递给她,又害怕自己的力道?过大?,伤害了她仅剩的最后一丝生命力。

程一抿着?唇不?做声,手中?银针飞快地落到静临的面上、身上,段不?循下意识地想要制止,她那么爱美的人,怎么受得了身上多了这许多密密麻麻的针孔。她却安静得像一只纸人,任由银针穿破她平日引以为傲的白嫩皮肉,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程一额上沁出?汗来,朝银儿伸出?一只手掌。银儿将?卷包里最粗的一根银针递到他?手上,程一拈着?这根针,眉头紧锁成一团疙瘩,看了段不?循一眼,最终朝着?静林头上的穴位刺了下去。

“嗯……”

静临终于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快喂她喝参汤!”

侍立一旁的玉钿早将?一碗熬得浓浓的参汤递了过来,银儿颤手接过,舀了一匙放到她嘴边,她却无论如何都不?吞咽,那参汤便被唇舌拒在门外,蜿蜒流淌到颈下。

“我来。”

段不?循夺过银儿手中?的汤碗,却是自己含了一大?口,俯身贴上静临的唇,缓缓向?她口中?渡。

银儿头一次见?到男女之间这样亲密的举动,却是不?觉羞赧,只觉胸膛里汪着?一池酸水般,沤得人难受,忍不?住哽咽出?声。程一叹了一口气,手抬到半空中?,将?将?碰到她的头顶又落了下去,只将?银针递还给她,轻声道?:“她不?会死了。”

“你说什么?”

段不?循问,他?麻木的心忽然有了知觉,钝痛渐渐变得明晰、锐利,缓缓侵占了他?的五识五感,令他?一时听不?清,道?不?出?,只能看到她昏迷中?痛苦的神情。

夜里,外间。

段不?循目光空洞地看向?窗外,被庭前枯树的暗影一刺,眼下的皮肤不?由骤然一缩,回眸看向?程一,压抑着?嗓音问道?:“怎会如此?”

程一知他?问的是孩子?,叹了口气,指着?几?上一盘还未吃完的芝麻牛皮糖道?:“这东西里面有毒。”

“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