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1 / 1)

“……习惯了。”

从小便是如此,就算是难受也早就习惯了。毕竟足下三寸与?旁的地方不同,即便是与?他说?这个……也是怪羞人的。

时人崇尚三寸金莲,士大夫中间更风行妓鞋行酒之俗,并以为风雅……静临不信他不懂。

既然懂了,还要脱人家的睡鞋……想?着不由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翻了个身?不再理他。

便听这人在身?后躺下,轻声道:“你实在是冤枉我了。我从来都不好这个,甚至觉得这个……有点怪异。”

静临被他这话勾起了好奇心,没接话,却向后拱了拱,将身?子整个缩到了他怀里。

段不循抱着她,继续道:“平阳有种奇怪的风俗,叫做赛脚会。女?人们平日都将双足遮得严严实实,唯恐被男人看去了,只有在这一日才肯露出来。她们端坐高台之上,以扇遮面?,罗露双足,任人点评形状、颜色、质地、尺寸,并以尖、白、软、小为美,谁若是能拔得头筹,谁就能得一个金莲娘子的美称,有时还能得到衙门的赏钱。若是未婚的姑娘夺魁,将来找婆家时也能多得一担彩礼。”

他天南海北都走过,见过无数奇闻轶事,讲起来又娓娓动人,很是引人入胜,静临很爱听他说?这些,倒是头一次听他提及乡梓。

“我姐姐也参加过一次。”

段不循的话在这里顿住,像是刻意制止回?思绪的回?溯,缓了缓才又道:“她只比我大一岁,小时候还总是与?我一处追逐玩耍,自打?缠了足,开始学?规矩了,就没见她再像从前那样跑过、跳过。

刚开始的时候她自己也是不情愿的,耍性子、闹脾气,日夜啼哭不止。我娘苦口婆心地劝她,小时候不吃这个苦,长大了没人要,就要吃一辈子的苦。她那时候年纪小,自然是听不下去这样的话的,脚上疼痛,心里又上火,是以大病一场。”

静临回?身?抱住他,脑袋在他胸前拱了拱,“我也差不多是这样过来的。”

段不循将人往怀里带了带,苦笑道:“我娘是天足,走起路来又快又稳,我见过她的赤足,也见过姐姐小时候的脚丫,后来在赛脚会再见到一双双尖细的金莲,心里实在是觉得怪异可怕。直到今日,我也并不觉得三寸金莲有什么好看的。”

女?子以缠足为美,天足者不是寒门便是下人仆妇,他的母亲乃是平阳段家的儿媳,即便是旁支,也不该是天足吧。

静临心里有点奇怪,转念一想?,又觉得万事也没有绝对,万一是小时候被家里耽误了呢,或者是续弦、妾室之类的,也是有可能的。

于他的家事,他不说?她便不问?,他说?了,她便听着。

“你这么一说?”,静临轻声道:“我就更不敢当?着你的面?脱鞋袜了。”

段不循笑笑,亲了亲她的额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心疼你。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在家里,在我跟前,你想?如何便如何,怎么舒服怎么来,莫要再遵循这些磋磨人的烂规矩了。”

原来是想?说?这个……静临心里一暖,又觉得好笑,手指戳着他脖上凸起,“我从小就被嫡母养在身?边,要守的规矩可多着呢,我心里也不耐烦,面?上又不敢反抗,只敢在夜深人静时在被窝里嘟囔,’臭规矩‘。’烂规矩‘,和你方才说?的竟然如出一辙。”

她这个神?情很是顽皮,手指又不肯安分,这里戳戳、那里摸摸,像一只好奇的小猫。

段不循瞅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自己成婚早些,生出来的孩子怕是也快赶上她这么大了。

这么想?着脸上就忽然有些臊,偏偏她还懵然无知,继续笑嘻嘻地与?他说?些儿时趣事,不时摸摸他的眉眼,他的下颏,他的腰腹,将他的手指摆弄成各种奇怪的形状。

“我有一阵子特别喜欢荡秋千,坐在秋千上面?,仰头看着天空,感?觉就好像是慢慢飞起来了,觉得特别自在。她却不让我荡,说?女?孩子嘻嘻哈哈地没规矩,荡得那么高,万一教外面?的人看到了,会败坏了家里的名声。可是有好几次我都看见,她亲手推着宝儿在花园里玩秋千,宝儿笑得比我还大声、荡得比我还高。见我生气了,身?边的人就都说?,嫡母是对我寄予厚望,我该体谅她的良苦用心才是,不该事事都与?妹妹比较……

后来我就喜欢上了一个人偷偷地玩,看蚂蚁搬家、掘蚯蚓……对了,你玩过蚯蚓么,我小时候胆子可大了,敢用手直接抓,如今却是不行了……”

段不循含糊地应着,心里想?的却是,她小的时候自己是什么年岁,她玩虫子的时候,他都已经开始逛青楼了……

想?到此处,段不循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微妙的情绪,衣冠禽兽的愧疚里又隐隐有一丝不能为外人道也的快感?,伸手将让她不安分的小手捉住,“再乱动,今晚就别睡觉了。”

她一听这话果然不敢动了,连话也不敢再说?了,只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段不循眸光黑湛湛地瞧她,“怎么不说?了,还没听够呢。”

黑暗里她像是红了脸,将身?子又扭了过去,“谁要跟你说?这些,困死了,快睡吧!”

第107章 秋千荡得玉人笑,银钱难换美人心

静临早上醒来?时,发现身边已不见了段不循,洗漱后穿好衣裳,下人进来?送早膳,告知官人在?后院。静临随着人过去,便见他正半蹲在?一座结实的木架子前摆弄什么,白色杭绸中衣松松垮垮地罩在?宽阔的肩背上,汗湿处隐约可见背肌的轮廓。袖口挽到了肘上,露出一截脉络分明的结实小臂。

“醒了?过来?试试。”见人走过来?,段不循回?头冲她招手,一张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眉眼?欣然,眸色明亮,两鬓的发青黑整洁,乍一眼?看上去像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这?是……你亲手做的?”

静临问得有些迟疑,若不是亲眼?见了,真?不知他这?样养尊处优的人还?会动手做这?个。

段不循略挑起眉毛,似是对她这?个迟疑颇为不满,起身抖落掉身上的木屑,一把将人抱到刚安好的秋千上,“不硌吧?”

随后双手用力扽了两下绳子,确认足够结实了,方才?笑道:“握稳了。”

说?着在?身后用力一推静临仰着头,便见到晴蓝的天空水面一样荡漾起来?了,软绵绵的云朵近一下远一下地招摇,像是刚开春时随波流荡的温软春雪。她的鹅黄衫子也在?晨风里飘荡,腰间垂下的新绿丝绦随之起舞,偶尔拂到段不循的面上,软滑微痒。

“哈哈……再高点儿,我不怕!”

静临咯咯咯地笑出声来?,段不循便也在?她身后扬起唇角,手上用了力气“这?可是你说?的!”

静临比他以为的胆子还?大,坐着荡不够还?要站着荡,直到日?头升起来?晒得受不了了,方才?意犹未尽地从上面下来?,指着墙边一丛矮竹道:“若是花树就好了,既可以观赏又?可以遮阴凉,也不怕太阳晒了。”

段不循点点头,心想等乌义坊的宅子修差不多了,应该在?院子单独辟出一块地方给?她荡秋千,底下却?不能铺青石板和?碎石子,应该垫一层厚厚的土,再栽上些毛茸茸的小花小草,这?样万一跌了一跤也不至于摔坏了。

静临笑呵呵地挽上他的胳膊,回?头看下人远远在?后跟着,便小声道:“我好喜欢。”

段不循心旷神怡,面上只微微一笑,“喜欢就好。”

话音刚落,脸上忽然落下羽毛般的一吻,便见她弯着眼?睛笑眯眯道:“多谢段叔叔。”

随后松开挽着他胳膊的手,几?步跑上楼去了,到拐角处却?又?停下来?,咬着帕子冲着他勾手指。

段不循负起手来?站在?原地不动,似笑非笑地盯着这?位大侄女看。

她见他不走了,拿眼?睛瞄了四周一圈,仗着四下无人,忽地将衣领向下一拉,露出一点粉白圆润的肩,挑衅地与他眨了眨眼?。

阳光透过竹叶缝隙碎金般泄到她身上,那一点罗露的香肩便白得晃眼?睛。

“小娘们儿!”

段不循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嘴唇无声地与她说?了四个字,迈开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