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1 / 1)

静临垂眸不语,睫羽上覆了层透明的冰晶。谢琅以为她?是?害羞了,便又说起父亲,“小时常常目睹他殴打母亲,自己也常遭受拳脚,不知不觉,便总做那样?的梦。昨晚那一瞬,我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就真的动了大?逆不道的念头……静临,我这些天闭门自省,常常怀疑自己,觉得自己其实?是?个伪君子,骨子里有许多不合圣人教导之处,越是?深剖,越是?觉得惭愧。”

“为什么不是?圣人的教导有错?”

谢琅笑着摇了摇头,“多谢你开解我。”

静临道:“这有什么奇怪,我父亲也是?个荒唐之人,若不是?他姑息纵容,甚至从旁相助,柳兰蕙如何能折磨我和我娘这么多年?我心底里早就恨透了他,视他比路边的野草石头还不如。我宁愿给看门的老苍头养老送终,也不愿意给他一个子儿。”

谢琅觉得她?这话说得真诚,好笑之余又心疼,便也插科打诨道:“好,待咱们大?礼之时,便请老苍头坐在父母之位,受小婿一拜。”

“那怎么行,”静临却不干了,“还是?要让我父亲坐在上面,还要在他旁边儿摆上我娘的灵位……柳兰蕙和冉宝儿都到外边儿和宾客一起坐着,等咱们拜堂之后,你一定要去敬她?们两杯酒!”

谢琅心中微惊,一时没分清她?这是?玩笑还是?真话。

静临像是?来了兴致止不住话头,“你也莫要再为父母的事?苦恼。你父亲凭什么动辄打骂,不过是?仗着他是?个男人,比你母亲有力气,欺负人惯了而已?。若你母亲能硬气一回,与他拼个你死我活,我谅他下?次再动手前也得掂量一下?分寸。”

见?谢琅不语,她?又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被欺负惯了的人,一见?对方心里就打怵,确实?是?很难硬气起来,须得有人帮她?一把才行。下?回再遇见?这样?的事?,你得为你母亲撑腰,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给你父亲一个忘不了的教训,教他知道从今往后这个家是?你当。非是?如此,他本性难移,还是?会继续欺负人。”

谢琅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后只笑着摇了摇头。

静临捏了捏他的手,安慰道:“我知你做不出来这样?的事?。你放心,待咱们成了婚,我定会护着你母亲。”

你父亲若再敢造次,我非剁了他不可。

谢琅虽觉她?话语不经,到底是?为了自己着想?,心中酸软,伸臂将她?揽在怀里。

静临微微踮起脚,将下?颏搭在他肩头,用手拍了拍他的背,“玉颜堂如今流水也不低,年后我就能将欠款还干净了。到时候去棋盘街租个大?点的铺面,你做你的清官,我赚我的银子,咱们一同养家。”

谢琅放开她?,“我的俸禄虽微薄,到底还养得起一家人。眼下?做生意便罢了,往后……”

静临的脸色一变,剩下?的半句话就咽到了肚子里。

“既然能过好日?子,为何非要靠微薄俸禄度日??”静临眸光雪亮逼人,“你先前不是?还说,从前你们家过得辛苦,全靠你母亲的针线活贴补家用么?既是?针指可卖,为何胭脂水粉卖不得?难道只许女人赚蝇头微利,不许赚大?钱么?”

谢琅皱起眉头,觉得她?这话看似有道理,实?则不通得很,一时却找不出恰切的话反驳。

静临接着道:“再说,生意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们三?个说好了一起开铺子的,我中途退出岂不是?言而无信?若你不喜我抛头露面,等我再攒一攒本钱,雇几个伙计不就行了?!”

话到最后,已?是?不由分说的语气。

“静临……”

“对了,”静临忽然想?起来似的,“你方才说征税,是?要出京么,要多久?”

谢琅叹了口气,“去山西平阳府,按惯例要两三?个月。”

“这么久,”静临暗暗松了口气,“何时动身,我能去送你么?”

“不用,明天清早便出发,随行的还有司礼监的税使。”

“那好吧,你保重……快去快回。”

“嗯,”谢琅深深看着静临,眸中星河浩瀚,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八个字,“你也保重,等我回来。”

第80章 掷茶盏喜鹊变乌鸦,告诉你万勿告诉他

柳金龙一连三日不着家,柳祥还以为?是又到哪里?鬼混去了,并?未十?分?在意。又过三日,架不住柳老太爷和柳老夫人的念叨,柳祥自个儿也?觉得?长子太不像话,只得?派了得?力的家丁,去柳金龙惯常呆的那些赌坊妓馆寻人。

家丁苦找了一整天不见人影,傍晚时分?只得?愁眉苦脸地回禀主家,说大少爷不见了。

柳祥这才发觉事情不妙,火急火燎地赶去衙门报了官。新任知县沈大人闻听是本地乡绅家里?走失人口,为?表重视,特地免去了繁琐流程,直接遣李捕快率众衙役四处寻人。

李捕快一心想给新老爷留个好印象,对这份差事十?分?尽心,只一日就将柳金龙失踪前的行迹打探得?清清楚楚:晨起离家赴县学读书;早读未罢,伙同三五要好去金满楼吃早点,期间邀妓作乐,至午方归;经义课睡了半堂、九章睡了整堂,醒后与一王姓学生打了一架;傍晚携柳平去城北赌坊赌钱,亥时左右离去,不知去向。

这么一来,线索就断在了城北赌坊,柳平则成了关键人物。

“柳平人呢?”李捕快迅速折返,问学里?的教官。

教官眼睛一翻,“我怎么知道?老夫一贯钱的薪俸,管不着旁的事。”

李捕快气结,窝着火又问一众学生,都答复说不清楚,只有一点可以肯定,自柳金龙失踪那日起,柳平就再未现身?学里?。

李捕快立功心切,当即气势汹汹杀去柳宅,见戚氏便将眼睛一瞪,粗声喝道:“奉沈大人的命捉拿嫌犯柳平,若敢窝藏隐匿、欺瞒不报,罪加一等,连坐全家!”

戚氏慌得?脸色煞白,“我们?家三秀犯啥事啦?”

李捕快哪肯搭理她,先是派四个衙役分?别?去角门和后门守着,防止有人逃跑;接着便率余下众人挨间屋搜查。

戚氏又急又怕,踮着小脚,挓挲着膀子,跟在满院子乱翻的衙役屁股后头,像是只受了惊的老母鸡,一个劲儿地念叨,“我们?三秀可不是作奸犯科的人”,“他不在家呀,我们?也?是好几日没见他了”,“诶呦,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藏到米缸里?呢,官爷手下留情呀!”……

一会儿功夫,衙役已?将柳家宅院翻了个底朝天,柳兰蕙母女被“请”到院子当间站着,金银细软被搜刮一空。

李捕快率众进入后宅,来到静临居住的西厢房外,指着上面的一把铜锁,下巴朝戚氏一努,“打开?。”

戚氏哭丧着脸,“这间赁出去了,钥匙没在老婆子手里?!”

“放你?妈的屁!”

李捕快抬手给了戚氏一个大耳刮子,吩咐左右,“踹门!”又指着戚氏的面门点了点,意思是别?教我找到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否则饶不了你?!

衙役蜂拥而上,一人一脚,西厢房单薄的菱花格木门很?快便被踹出个大窟窿,胭脂水粉的甜香随着室内的暖气涌出门外,在门口结成一片香云。

李捕快亲自上前,手扒着破洞掰在门框上,一用力,卸下了整块门板,但见室内瓶几粲然?,床榻堆红叠翠,几上小物琳琅。

“你?说赁出去了,赁给谁了?”

李捕快回头问戚氏,两眼放出冷光。

戚氏捂着脸,“就是、是前边儿那个闺女的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