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医术一事?,她?日日点灯熬油学到深夜,便是为了弥补静临“夸大其词”带来的心虚,任旁人怎么劝都不行。
此刻她?不说话,便意味着她?真生气了,三五天都不理人那种生气。
静临只得赔笑,“你不是不想认他么,怎么这会儿倒关怀起他来了,是担心他,怕我?把?他怎么着么?”
银儿不理会她?的嬉皮笑脸,“不是担心他,是担心你。”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静临低下头,又摆弄起摊上的瓶瓶罐罐了。
她?越是这样,银儿的心便越沉。
明知道?谢琅是自己的妹婿,为何还要装作不知,故意与他举止亲昵,还要他送到家中?
真的心悦他?那段不循算怎么回事??
他音讯全无?的时日,她?有多担心,银儿全都看在眼里。唯一能解释的,便是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想报复嫡母和?妹妹罢了。
银儿叹了口气,“段大官人的案子有消息了么?还是……秋后问斩?”
静临的手一滞,“是吧。”
胭脂水粉、丸散膏丹和?各色点心,分别?被?盛放在不同花纹、颜色和?质地的容器中。若按种类疗效排,便失去了观看的美感?;若按颜色排,却又无?法?协调大小;反过来也一样,按大小排列,就兼顾不了颜色和?谐。
总之,就是怎么着都不对,怎么着都是错。
静临越摆弄越是烦躁,索性双手胡乱搞了一气,将先前精心码好的货物搅得一团糟。
“这么些日子了,你还不了解我?这个人么?”
她?仗着街上人还不多,高声与银儿嚷嚷,“我?是、是瞧上了他!可是他太风流,与我?也不过是一时兴起,身?边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如今人又失了势,眼瞅就要掉脑袋了,我?还不得聪明点,趁年轻赶紧找个下家么!”
“你……”
银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眼底尽是心痛。
她?知道?,她?是在撒谎,骗别?人,也骗她?自己。
静临说痛快了,就势坐在带来的小板凳上,将胳膊架在摊上,脑袋埋在胳膊里,声音闷闷的,“我?就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势力贪财忘恩负义又水性杨花的人,你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唉,好困呐,你别?说话,让我?眯一会吧。”
银儿站在她?身?后,看见她?就这样闭上了嘴巴,一动不动地趴着,胸背的颤抖和?起伏却愈发明显了。
过了好半晌,看她?像是哭够了,肩膀也不再一耸、一耸了,银儿方才过去,用手轻轻地拍起她?来。
一边拍一边想,她?自小不在亲娘身?边长大,嫡母又苛刻,想来是从未有人这样安抚过她?。
“明日会亲宴,我?和?翠柳过去帮你,好不好?”
银儿轻轻问。
“嗯。”
半晌后,静临依旧埋着脑袋,闷着嗓子答了一声。
第60章 情状元一心作二用,痴心人一念入阿鼻
自打柳大郎婚丧两场事后,柳家老?宅已经许久没有像今日这样热闹了。
柳兰蕙为了将这会亲宴办得好看,便将柳姓族人里有头有脸的全都请到了家中,一来是给闺女做脸,教未来的女婿不要小瞧了岳家人,二来也?存了向着族人夸耀金龟婿的意?思。
如此,柳祥一家自然在受邀之列,除此之外,还有卢里长一家。两家的女眷更是一大早便过来柳宅帮忙,虽说是冲着谢琅来的,到底也?教柳家人面上有光,就连柳平也?觉得能在柳文龙面前直起腰板了。
戚氏早便在儿子柳大郎的婚事上与柳兰蕙结成?了同盟,如今又指望着她能收拾服帖儿媳妇,对她的要求自然是百求百应,里里外外地帮着张罗,踮着小脚,腆着肚子,在乌义坊进进出出,忙得像是冬日里潮白河上被抽得转个?不停地冰猴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要嫁闺女呢。
静临在女眷中自然是受冷遇的,她们不与她说话,但她们说的话却句句不离她,话里话外将她与冉宝儿放在一起比较,褒贬人品之余,连带着也?将各自的亲娘和?夫家也?臧否了一番。
冉宝儿心里是万分得意?,只是碍于柳兰蕙的千叮咛万嘱咐,方才忍住了嘲弄静临几句的冲动,只将那自得放在羞涩的笑容里,一垂眸、一掩口,又换来众女眷一阵交口称赞。
静临存着看好戏的心思,看她眼下这般得意?,心中愈发期待起待会儿她见到谢琅的表情?了。
至于谢琅……他怎么?忽然间就对自己动心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为了些什么?,静临自己也?没闹明白。
只是,因了银儿的缘故,她对谢琅的为人多少也?有些了解,知道他于男女情?爱上,与段不循正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若以科场喻情?场,段不循怎么?着也?得是个?进士及第?,而谢琅则单纯得多,充其量不过童生而已。
静临没继续往下估量自己的科名,而是继续琢磨起待会见到谢琅该如何表现了。
甭管他为了什么?喜欢她,眼下她只知道自己喜欢他的喜欢,这就足够了。
至于这喜欢能持续多久,够不够动摇冉宝儿的婚事,甚或是……将她取而代?之,静临并?没有把握,也?没想那么?多。她恨死了那对母女,正愁不知如何下手,谢琅的青眼便适时地投射过来,她便只能接住它,牢牢抓住么?,顺势攀援而上,索取更多只要能给那对母女添堵,哪怕只是一点点,她也?觉得很值得。
而自己的心么?,静临将它剖分为二,一半牢牢锁住,不允许它跳出来生事,另一半便能全心全意?,只顾眼前事了。
谢琅是没有这种本事的。
他向来是个?知行合一的君子,是以能够克己复礼,慎独卑牧。可那夜过后,无论他如何三?省己身、向内求索,将自己折磨得形容枯槁、神情?恍惚,最?终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他原就是个?伪君子,道地的衣冠禽兽。
柳家一众亲戚和?乌义坊的男女老?少早就在卢昭容的旌表仪式上目睹过这位谢大人的玉颜,当时便惊为天人,一时间口耳相传,引得街里街坊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跑出来看,颇有古时掷果盈车、看杀卫玠的意?思,听说过后有几家甚至还托人打听他是否婚配呢。
不想再见这位风姿卓绝的谢大人,他已成?了人家的东床快婿了。众人纷纷上前道喜,趁机好好打量一番美男子的鼻子眼睛嘴巴到底怎么?长的,心中着实对冉宝儿的运气艳羡得紧。不论人品,但看容貌,她可比她姐姐差远了,可是嫁的郎君却比柳大郎强一万倍,这不是命好是什么??
卢里长家的王氏与吴大妗子对视一眼,同时朝着静临的方向努努嘴,又不约而同地撇嘴一笑,意?思尽在不言中。
谢琅今日是新女婿头一回上门,是娇客,自然被让到主座。刚一落座,方才零散的恭喜和?恭维便汇流成?一片声势浩大的波浪,自四面八方向他袭来。他克制着自己不往女眷的方向看,凭着素日养成?的良好修养和?得体举止,朝着那一波波声浪迎头而上。
冉宝儿透过帘隙,只能看到夫婿的半张轩昂侧脸和?一肩挺拔脊背。她趁旁人不注意?,又张望了几眼,巴望着对方能回过头来,好教她看清楚全貌。
尽管从众人的言语中已经足可断定对方风姿卓绝,已经不必再担心嫁给一个?驼背或麻子,可越是这样,她便愈发心痒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