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听到“孟兰涧”这三个字,崇明就心软得像是一颗被丢进水杯里的发泡锭,气泡细密繁多地快速上涌,带着水果味的细沫扑腾着将自己固有的形态打散,带着义无反顾的凛然。直到水面变得再无波澜,他那些拧巴、慌乱又细枝末节的忧虑在看不到尽头的爱里消失殆尽,他才发现,他对孟兰涧的爱意就像溶入了水中的维生素,早已灌满了整杯水。

“原来我的爱不是需要水才能鲜活的鱼,而是有水就可以无处不在的水溶性维生素啊。”

后来崇明在写给兰涧的信里,总是忍不住这样感慨到。

六月的晚风簌簌吹走桐花一片,南麓大学校园里的凤凰花还未落尽,孟兰涧便要动身离开了。

她回北栾孟家前,关邵霄和庄回葶跑来崇明森境的公寓给她践行。三人在阳台喝酒,崇明临时有事出门了,错过了深夜里沿着海岸线骤然腾空的烟花。直到第二天凌晨崇明归家,兰涧才知晓,那场烟花,是关庄二人支使崇明半夜开车去海边放给孟兰涧的。

崇明不是轻易会被别人驱使的性格,但他是有意让出了空间和时间给孟兰涧和她的好朋友们道别。

明面上,孟兰涧去北栾办签证后就会从北栾出发去X国,她不会再回南麓一趟。但私底下因为她已经嫁给崇明成为了南麓公民的配偶,所以她也可以选择在南麓的机场起飞。

因此,她从北栾办完签证回南麓后,不会再与关庄二人见面。

崇明知道她心里难过,便带她回了父母家,有明子鹃女士在,孟兰涧这个贪玩鬼就被分散了注意力。孟兰涧有暑假,崇明却因为转职的行政流程每日都困在学校里。

等???兰涧出国后,崇明就要回核四科成为副研究员了。他不再隶属于重粒子实验室,而是成为核四科负责原子炉中心的反应堆研究员。

重粒子实验室没了崇明这个“主心骨”,薛享趁崇明转职前还非要最后压榨他一波。崇明忙碌,兰涧也乖巧,就连回北栾那天,都没要他送。

崇明却硬是挤出时间从南大开车,中途拦下家里的司机,把人换到了自己车上。

登机前崇明攥紧兰涧的手腕,众目睽睽之下,他嫌害臊做不出吻别这种事来,只能时不时偏头看看兰涧,叮嘱她别忘了回去把两人的婚姻关系做公证,这样他才好光明正大地到北栾拜访岳父岳母。

“那你暑假那么忙,要什么时候才有空来接我啊?”兰涧心疼地摸了摸崇明的下巴,“你今天是不是忘记剃胡须了?胡茬都长出来了!”

“昨天没回森境,在核四科值班室睡了一晚,还没来得及刮。”崇明避重就轻地屈指勾了下兰涧的鼻子,“放心,去拜访岳父岳母的时候,我一定拾掇干净了再上门,不会让你丢人的!”

兰涧伸手抱住了他,埋进他的胸膛中呢喃,“那你要快点忙完来接我,我带你去北栾游山玩水,带你去兰谷看兰花和从前也叫‘兰涧’的兰谷溪,好不好?”

“好,我会快点来见你的,兰涧。”

上次兰涧春节回家,是崇明送的她,她在回家前还特意提醒他取走冰箱里即期的三明治。这次崇明在驱车离开机场前,同样收到了孟兰涧的讯息。

她说,“崇明,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就像那块被你已读不回,却早已从冰箱里拿走的三明治。”

崇明看到这句话时,心里有一瞬间的刺痛。

那个时候,孟兰涧什么也不知道,她对他一无所知,却总是在等他。

但几秒后,孟兰涧的新讯息又弹了出来,“崇明,这次你可不能再让我像三明治一样,白白苦等哦!”

崇明眼眶酸涩地敲击荧幕,这次无论后面的车辆此起彼伏的鸣笛声有多吵闹,他也岿然不动地把讯息发了出去:“好,我一定会去北栾接你回家,深桦里的花都开了,等你回来我就陪你去写生。”

崇明向来是个一诺千金的人。

做不到的事,从来不会轻易答应。

唯独这一次,他食言了。

@存稿箱:澹台君近期过于忙碌,她说她对不起大家,请大家再等等她/本章为过渡章,后面剧情会超级加速

“联姻那位可把我惯得。”

74.

飞机落地后,兰涧拉着登机箱走出安检门,自动门一开,站在围栏外眼巴巴等候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把视线投在她身上。兰涧扫视一圈后,便从一侧的出口出去,她正要低头发消息,却在最靠近门口的第一排座椅上,看到了一个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正噼里啪啦按着键盘、梳着马尾女人。

“妈妈!”兰涧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奔向许久未见面的母亲,去年暑假她因为忙着做实验留在了南麓,一家三口是在东南亚的一个度假胜地碰面的。兰涧扑进母亲怀中,撒娇道,“刚刚没在门口看到你,我还以为你食言了呢!”

上上个春节假期,兰涧因为母亲阻止姑父来接自己的事和母亲冷战许久,这次母亲为了“将功补过”,早早就承诺兰涧,她会提早来接机。

柯万黛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长发,她穿着一袭白底蓝边的海军领无袖连衣裙,裙子不是女儿从家里带走的,显然是她在南边时有人替她准备的柯万黛了解自己这个女儿,让她费心思在穿着打扮上,比让她写代码还头疼。

母女二人亲昵地挽着手臂,走到大门口时,家里的轿车稳妥停在二人面前,下车为两人拉开车门的儒雅中年男子,是孟兰涧那位日理万机的司长父亲孟知合。这次兰涧得知母亲要来接她后,就不肯走VIP通道,非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享受有父母接机的幸福感。孟知合的身份家喻户晓,不方便在外与女儿拥抱。

一直到车子缓缓驶入孟家所在的庄园大门口,管家站在高尔夫球车旁待命,孟知合下车把车钥匙递给管家,兰涧见身旁的母亲纹丝不动地专心修改着学生论文,她才了然地随父亲下车,换乘高尔夫球车。

等车子驶离后,孟知合才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发顶,兰涧倾身与他相拥良久,父女二人才笑着上车。

孟知合开着观光车带女儿观赏她离家这一年多以来,庄园中草木花卉的变化,景观类的植物都是园丁在打理,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个所以然,路过果园时他指着果实累累的葡萄藤架说,“那是你二叔去年从他的葡萄园运来的,等会儿回去你就能吃到新鲜的了。”

去年春节她赌气在二叔那儿过节,随口跟二叔抱怨她去的季节不对,都没吃到他那栋红砖小屋前的葡萄。后来二叔从未与她提起葡萄藤的事,眼下父亲特意带她来看这株葡萄藤,兰涧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父亲是要让她铭记与感恩,二叔对她的关心与栽培。

兰涧若有所思地看向父亲,孟知合却对女儿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他转动方向盘,朝着几棵更高的果树驶去,“那颗杨梅树今年五月结的果,你博士资格考那天你妈妈亲自摘了最饱满的一果篮,一半冰冻留给你做甜点,一半浸酒等着你归家时宴客。”

杨梅树是兰涧去南麓念书以后,有次在同学家吃到了品种特别优良的杨梅,也是随口跟家里一提,暑假回家就吃上了自家栽植的果实。

如此一想,孟兰涧的人生到目前为止,所有她想要的,用唾手可得来形容都显得费力。在孟家这样庞大又物质条件优渥的家族长大,作为父母的独生女倍受宠爱, ? 身旁永远围绕着充满善意和温暖的朋友,就连稍许有些意外发生的“政治联姻”,对象都是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选项。

太过顺风顺水的人生,好像童话故事的圆满结局一样,让旁人仅是路过,便觉得幸福又不真实。

孟兰涧刻意忽略了父亲的弦外之意,镇定自若地转移了话题。

还没“发力”的孟知合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已经尽力避免了用说教的方式提醒孟兰涧,她的万事如意,都是背靠着显赫的家世和父母的无尽宠爱换来的。孟兰涧个性强势,鲜少有退让吃亏的时刻,唯独遇上她母亲,她偶尔也会受些委屈。

孟知合夹在中间当和事佬,曾尝试让两人谈心,但这两个人就像一头大狮子和小狮子顶着脑门角力,每次越聊越深的时候,就容易急眼,若是有鬃毛恐怕都要立起来。

有了父亲遮遮掩掩的预防针,久违地回到如古堡般庞大又富丽堂皇的家中,孟兰涧也没有全然放松之感。

六楼是她的私人领域,佣人在电梯口替她换好地毯后就搭电梯下楼了。孟兰涧走进衣帽间的同时打语音给崇明。崇明没有接到电话,她放下手机打开衣柜的刹那,看到当季夏装的C位,是一系列的藕紫色真丝衣裙。这些衣裙都没有吊牌,是孟家旗下的服装公司为她独家设计剪裁的,用的面料也都是设计师精挑细选的,孟兰涧对这些没有研究,听过就会忘记。

她对日常服饰不甚挑剔,向来秉持着“不出错、中规中矩”的原则即可。

尽管今天一看到这一系列的颜色,她莫名就感到有些不适,孟兰涧对穿搭不加思索惯了,做不到迅速挑出合适或自己喜欢的风格,但是排除选项倒是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