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庄予周和宋隅之间的对手戏延期,且晚上气骤降,演员生病得不偿失,晚上室外一下子没了人。

从山顶望去,山下似是片宁静的夜海,一片虚无,连来时的路在哪里都叫人分辨不出。

再不走,就不安全了。

我循着灯光四周环顾着,寻找那载我上山的司机。

据庄予周说,剧组这次外聘的接送上下山的司机是临时的,愿意接这样繁杂活的司机不多,只得如此,我在来时已经领教了司机让人晕车的功夫,想来下山会比上山舒坦些。

没有灯光的地方根本瞧不见人,我寻觅了半天,才从围栏外的草丛边找到了正抽着劣质烟的司机,一身烟味儿呛人。

我不禁皱起眉头,不想靠近,但是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今天剧组下班早,我下保姆车的时候,附近车辆几乎都走了,为数不多还在的几辆上面都覆着厚厚的落叶和灰尘,没法用。

“走么?”他上前和我招呼。

我忍住想要后退的冲动,应了声“是”。

司机将烟头随手丢进满是烟灰和各种垃圾的草丛,一手插兜拿出车钥匙来:“成,再不出发就太迟了。”

右边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耳畔是尖锐而又连绵不断的耳鸣。

看来等不及回去了,等下了山,就得赶紧去买盒退烧药先吃着。

车灯是唯一的光照来源,白天自然而美丽的丛林,到了晚上却显得阴森恐怖起来,高大的树木像是瘦长鬼影,随着风摆荡着,再加上呼啸的风声和虫鸣,使得这份恐怖感以几何倍数增长着。

怎么也是学理科出身的,虽然工作后再也没碰过理科类的问题,但是大学的高等数学还是让人铭记于心的。

我在心中将所有能想得起来的数学家、物理学家名字翻来覆去念叨了几遍,总算是好受了许多。

男人身上的烟味一直没能散尽,在车里弥漫着,胃里不住翻搅着。

下山到市区至少要近两个小时的光景,我无法想象怎么才能将这一段路程给熬过去。

“你叫沈芥,是吧?”来时没怎么和我说过话的司机突然和我搭话。

知道我的名字似乎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应该是小庄和他说的,我点了点头。

头靠在车窗上,全身的重心都向门边倾斜。一阵困意突如其来袭来,在这段时间里睡一觉,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潜意识告诉我在陌生环境睡觉太不安全。

“哦,做什么工作的啊?”

“算是……自媒体吧。”

“赚钱吗?”

“还好,勉强够吃饭。”我一搭一搭地回答着。

疲惫让人放下了几分戒心,司机问的都是些日常的问题,我想着和他估计这辈子只会见这一次面,便也就大致回答了些。

烟味被窗外的风渐渐吹散,空气中逐渐有了几分甜腻的味道,似乎是……

omega的安抚信息素。

可我记得这司机是名beta,不可能产生出omega信息素的。

张了张口,我刚想说些什么,却感到眼皮越来越重,意识在渐渐脱离身体。

住院期间,我感受到过omega安抚信息素对于alpha的巨大影响,眼下我本就疲惫,再加上这份信息素,简直是行走的百分百必中强效安眠药。

没撑多久,就闭上了眼,陷入了昏迷。

期间,好像多出了一道人声,似乎是司机在和别人打电话。

我是被一盆冰水泼醒的,棉服沾染上水,顿时变得沉重,似是穿着一块柔软的冰块,不断地吸收着身体本就不多的热量。

还好,绷带是防水的,我脑海中竟是这个想法。

喉咙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但我硬是压下,没让那一声尖叫冲出喉咙泼水的人定还在我身边,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如果我在此刻醒了,只怕会更加糟糕。

我的双手被绑在身后,腿也绑在一起,彻底丧失了行动能力。

身处的环境并不黑,相反,有一盏被一根裸露电线吊着的暗黄色白炽灯,正随着四面八方涌进的风四下摆动着。

天花板如果那块破木板也算是天花板的话,上面也安装着一盏戴着灯罩的光源,灯罩低端都是暗灰色的小虫尸体。

“还活着吗?怎么和死了似的,晦气得很。”音色像是司机电话里的那个人。

而另一道声音则是司机的:“病秧子,发着烧呢,死不掉,还能拿来做要挟,让他更急点过来。”

“大冬天的,冷水都浇不醒,还能是活人?要真死了,你也死这儿算了。”那陌生的声音说,“捆好了就滚吧。”

“好了,好了。”

粗糙的鞋面在我身下的石板上摩擦,一个跟着一个离开了这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铁门。

就在我还抱有着一丝既然他们以为我没醒会放松警惕的希望时,门落锁的声音迅速将我这最后一丁点希望浇灭。

总在网上看到这样的新闻,以为离自己很遥远,竟真让我给碰上了,健康的时候也就罢了,这种时候遇到这种情况无非和死亡没什么区别。

果然,大难不死,必有补刀啊,我无望地想着,手术顺利得不可思议,上天就要从其他地方找点补。

只是这点补也太多了。

接下来的意识不是连贯的。

已经快一天没有进食,加上越来越高的体温,还有紧贴在身上的潮湿棉衣,大多时候都不清醒,偶尔我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

只要一睁眼,眼中看到的便是那刺目的白炽灯和满是小虫尸体的灯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