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毕业前,她只要有机会去面馆,都会问一句老板“晓培”回来了没有。这也是她对这家面馆感情这么深的原因之一。
老板说的是方言……“晓培”……小裴?!
徐晓柒不敢置信地看向裴行舟。现在,她的眼里也和裴行舟的眼里一样复杂了。
“我那时回来看老朋友,”裴行舟低低地说,“他带我来店里吃我最爱的豌杂面。吃面时,坐最靠门那排的一个小姑娘突然哭着跑出了店。”
徐晓柒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回忆如潮水一般朝她涌来那时,她就是坐在最靠门那排的位置上,决定扔掉小说的。
“我看她状态不对,怕她出事,就跟着出去。出去后,我看她将厚厚一个笔记本愤愤扔进了垃圾桶,还说什么‘再也不写小说’的话。我想着,少年心性,回过神来,她一定会后悔的。”
“于是你就从垃圾桶里捡起了那个本子?”徐晓柒感觉自己的鼻子已经酸了。
她甚至不敢高声说话,怕惊醒了这场梦境一般的重逢。
裴行舟轻轻点头,用同样轻的声音说:“我擦干净了本子,在店里看完了她的小说。我觉得小姑娘写得挺好的,只是青春荒芜,她可能压力太大了。我想鼓励她,可我必须离开了,于是我拿出笔,在本子的最后写下了一行话”
“不被记忆的尸骸所困住,也不盲目憧憬未来的朝阳。就在现在,就在当下,你,和你的小说,就是我心中最闪耀的存在。”徐晓柒接话。
“嗯。”裴行舟说。
笔记本被摊开在桌上,露出了最后一页遒劲有力的钢笔字。
那行字,证明了“晓培”真的看过她的小说,因为“不被记忆的尸骸所困住,也不盲目憧憬未来的朝阳”是她那篇文中最重要的一句话。而后面的鼓励,以及这次近乎神迹一般的失而复得,更是时时激励着她,撑过了她在遇到裴行舟前许许多多的岁月。
徐晓柒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裴行舟,过去的一切和现在交汇在一起他是超时空的贵人,是她的过去、现在和明天,是她绝无仅有的爱人。
他们命中注定就是要在一起的。
她忽然冲了出去。裴行舟一惊,也追着她跑了出去:“你去哪儿!”
徐晓柒不语。她转过街道,对着面前空旷的广场,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我要红!明年我一定要红!”
无人回应,只有回声荡漾。
“你是不是给自己压力太大了?”裴行舟走过来,给她披上自己的西装,关切地说,“别着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徐晓柒摇摇头,又点点头。她转过身,将自己投入他的怀抱:“我爱你。”
裴行舟一怔,随即如水般温柔地笑了。
他用力地抱着她,就像是抱着绝世的珍宝。徐晓柒藏在他的怀里,真想一辈子就这样,被他宽阔的胸膛所保护
可她知道,这是不行的。
他曾以凡人之躯,为她的生命创造过两次神迹。
现在,该由她为他创造神迹了。
番外-裴行舟:生死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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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上的皮套被一一摘下,裴行舟从测试椅上站起来,看向旁边的显示屏:“怎么样?”
穿着白大褂的老朋友睨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恭喜你,还是完全健康你一点儿也没有抑郁。”
裴行舟微微一笑:“所以,这次还是不用吃药,是吧?”
“恰恰相反,我想给你开一张重度抑郁的病历虽然我不能,因为你无论是心理测试,还是机器测试,都完全无懈可击。你的心理状态无懈可击?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了。”
“我这人抗压能力很强的。”裴行舟穿上外套。
“行舟,”老朋友告诫道,“你太要强了你不仅不允许你自己失败,你还不允许自己心理出问题。可是本我是不能长久躲藏的。你得找到能让你放松的场所。”
“再说吧,”裴行舟敷衍道,“还有病人在外面等着,不打扰你了。下班后我请你吃饭。”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没扣上的西装外套在空气中划出一出利落的黑暗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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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裴,咱学校校服那么丑,也不是强制穿,你咋天天穿呢?”
“你是不是,有啥创伤啊?”
和老朋友的相识始于十三年前。
那时,父亲生意出现了问题。为了寻找更便宜的代工渠道,以及开拓市场,他决定去西南的 Y 城一年。母亲疑心他是找借口与私生子一家团聚,死活要跟过去,还非要拉着他也去,帮他强硬地办理了转学。
“也行,我看他在 H 城,也是每天浑浑噩噩。死了个万礼,比死了个他爸还伤心,他不如去给万礼当儿子!”
“说什么呢,他是你儿子!”
他是不可靠的筹码,是岌岌可危的继承人,是优秀时被爱、失利时失宠的符号,却唯独不是一个需要被尊重的人。
他承认自己心底深处是不高兴的,尤其是在万礼刚去世没几天、他却连葬礼都不被准许参加的时候。所以,在班上一名对心理学颇感兴趣的男生神秘兮兮找到自己的时候,他说:“穿特定的服装,意味着我已进入特定的角色。”
“咦?”
是扮演给定的角色,而不是变成给定的人设。这件事,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在人生截至目前为止无力反抗的全景监狱里,用清醒的本我去找寻破局之道。
后来,穿校服的习惯变成了穿西装。他有很多很多西服套装,一半是黑的,一半是黑灰的,领带的样式也大同小异。每天他都穿着西装去商场搏杀,享受尔虞我诈,痛饮背刺算计。无所谓,反正他只是在扮演角色罢了。使徒是不用承担责任的。
他是这么自欺欺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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