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吃?!”徐晓柒惊了,不是因为他的毅力,而是因为他居然能天天吃到,“你不上课?!”

裴行舟笑了:“我一百块钱买一碗。”

徐晓柒沉默了。

她不该质疑董事长大人的钞能力的。

严格来说,老板儿子没有老板做的那么正宗。毕竟是开在 H 城,要考虑这边的口味,有些变动也很正常。

不过,这两碗面,以及这家店,对于裴行舟与徐晓柒来说,就像是时间长河上的诺亚方舟,载着两人逆流而上,回到了青春时光。

“其实我高中时一点儿都不开心。”徐晓柒放下筷子,单手托着腮,“那是我感觉自己最无力的一段时间。如果不是有沈梦月,今天我是不会去的。”

那时,她穿越中考,超水平发挥,进入了全市最好的中学里最好的班。但很快,她就发现,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自己那点侥幸的努力与天赋,在真正的天之骄子面前不值一提。而“非升即走”一般的末位淘汰制,又加重了她的焦虑。

努力背单词?可是你的同学,许多初中就已经去美国交换过了。

熬夜学数学?你就 24 小时,六门功课全线飘红,你学了这个就学不了那个,这门作业还没做完,那门又开始催着收了。

周末也不让回家,回家了也必须六点半起。付出了一切给应试,到最后才发现,应试也不如人,综合素质更是一片空白。

如果说,后期她在小说生涯上极能抗压,那一定是因为,她在高中已经抗过超高压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来同学会,是想找老同学问问写作上的问题。你问到了吗?”裴行舟问。

徐晓柒摇摇头,有些难受地说:“她再也不写了。”

扪心自问,如果她有沈梦月的写作天赋,她不知道得有高兴,又得有多珍惜。而最让徐晓柒难受的,是沈梦月当年在接受学校广播站采访的时候,明明说过,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全中国乃至全世界最优秀的作家。

冥冥之中,她一直在等着她实现梦想。

羡慕、嫉妒而期待着。

甚至于,一想到这么优秀的人都还在努力写作,她就不敢有丝毫懈怠。她知道,自己只有更努力、更用心,才能跟上时代的脚步,写出不落伍的小说。

而现在,她才发现,她想多了,人家早就走上“终南捷径”了那捷径要真是捷径,倒也就罢了。可她看着,怎么那么像是一场骗局呢?

“……当年就是在她这个榜样的激励下,我写完了人生的第一本小说,”徐晓柒打开自己的斜挎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用复印纸订成的笔记本,“喏,你看,我今天还带来了。”

裴行舟的视线触及封面上的名字,神色微微一变。

他从徐晓柒手中接过小说,翻开,仔仔细细地读着。

徐晓柒看他越看越面色凝重,心中直打鼓:“那什么,我以前写的很差,咱要不别看了……”

裴行舟摇摇头,合上小说,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那一瞬间的表情,让徐晓柒想起了《星际穿越》里,自知必死的父亲终于见到女儿时的模样。那是一种混合了怅然、震撼、不可思议与命运必然的百感交集。

当然,她并不是他女儿就是了。

“你这个本子,是不是曾经丢过一次?”裴行舟问。

徐晓柒一愣:“你怎么知道?”

当年,她手写完了将近十万字的小说,心中充满了自豪,却被同学嘲笑、老师没收、母亲爆骂。谁也不欣赏她,就如她同样不堪一击的成绩一样。

“徐晓柒考试作文就没超过过 50 分,还想学沈女神当才女呀?这不是白日做梦吗?”

“我已经给你妈妈打电话了,你的小说我就没收了你写得怎么样?你现在是犯了错误的人,还敢问我看法?!”

“怪不得你成绩不好,原来是因为你一直在偷偷写小说!”

“我对你太失望了!”

这些,那些,通通像是稻草一样,向她这头本就奄奄一息的骆驼涌来。

那时是寒假,她在学校附近补课,结束后,她一个人去这家面馆的前身吃面。因为不是饭点,加之又是寒假,面馆客人并不多。

她的眼泪伴着面,让面越来越咸。终于,她崩溃了,放下筷子,闷头跑出了面馆。

面馆出门左转有一个垃圾桶。她跑到垃圾桶面前,从书包里拿出这本仅存的底稿,看了半晌,一咬牙,将它当成无能的罪状,狠狠扔进了垃圾桶。

“我再也不写小说了!”

少年心狠,也心软。当晚徐晓柒就后悔了,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取出自己积攒很久的饭钱,打了个车,冲去面馆左转的那个垃圾桶,妄图找回自己的小说。

垃圾桶已经被清理过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徐晓柒虚脱地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妹儿,啷个坐在这里哦。”面馆老板和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地上脏,起来噻。”

在他的搀扶下,徐晓柒从地上站起来。她回过头,眼前一阵迷蒙,什么也看不清。她带着克制不住的哭腔说:“我找不到我的小说了。”

“小说?倒是昨儿有人捡回一本,搁在我店里头。”

听到这句话,徐晓柒的呼吸霎时急促了起来。而当面馆老板将本子交到她手里的时候,她几乎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这个用复印纸订成的本子,不是她的小说,又还能是什么?!

“老板,是谁帮我捡回来的?”年少的徐晓柒急切地问。

老板挠挠头:“是一个叫‘晓培’的学生。”

“他每天都会来这个吃面吗?”

“不得哦,他是毕业生,昨天来是看兄弟伙的。当时我听他打电话,他说他晚上就坐飞机回家。现在已经到了吧。唉,多阔气的娃儿……啧啧,多呆两天多好……”老板不乏惋惜地回去煮面了。

那之后,徐晓柒仍不死心,她带着作业和小马扎,在面馆附近扎下了根来。只要有人从面馆出来,她就抬头看,看是不是毕业生,再问对方是不是“晓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