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太监听此一言,忙低下头来说道:“这么晚了,什么事还劳烦干爹去做。”瞧了瞧沈砚的脸色,又说,“干爹要亲自前去,我还多嘴什么,掌嘴掌嘴。”说着?便啪啪在自己的脸上?打了两?巴掌,连忙上?前去给沈砚穿上?青色团领衫、戴上?三山帽。
顺安跪在地上?给他?穿皂靴,他?思及原著剧情又说道:“栖梧殿那位近来如何?”
顺安垂着?脑袋,眼珠子?转了转,仔细想了想沈砚打算,便又恭顺地回答道:“不久前惠妃娘娘病逝,前些日子?他?也是小病了一些时?候,不过现在已经养好?了身子?,他?年纪本来就小,母妃病逝让他?整日郁郁寡欢,还有几?位皇子?想着?争夺储位,大抵也不会注意?到他?。”
听闻顺安说了这一番话,便知晓这顺安也将他的心思揣摩明白了,沈砚抬起脚,干净的皂靴前端抬起顺安的下颌。
顺安笑着?看着?沈砚,笑容极为温顺。只是长得清秀干净,而且还当真是个?太监,实在入不了沈砚的眼,只对他?说道:“有些事情知晓,就不必明说了。”顺安连忙嗳了一声,高高兴兴地用手给沈砚捶了捶腿。
好?喜欢这种狗腿的感觉,要是能有一个长得不错的玩一玩就好?了。要不然?按照这时?间跨度,不找点东西消遣也不知要怎么过了。
现在十三皇子?李昭睿不过十岁,要等到主角苏怀瑾入朝为官还需得八年。
他?慢悠悠起身来,让顺安去备了轿子?,还思虑着?方才的事情。
这在深宫当中,大多是真太监,像他?这种阉法的也不是没有,但大抵也与他?相同娇小,其?余的就是些侍卫什么的……也是无趣得很。
沈砚跨上?轿子?时?还想着?这事,思来想去,还是处理眼前的事情较好?,便没有再?想着?那点小爱好?了。夜色深沉,天寒地冻,今早下了一场大雪,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年隆熙帝却病得厉害,也不知还能撑多少时?日。
平时?里更是有很多奏折,不是论及储位的,便是结党的,一大堆烂摊子?要处理。前年太后薨逝,此下由顾命大臣宁鸿轩、许宁、高裘文及司礼监魏靖忠代理朝政。
沈砚不急于这一时?,慢悠悠让人带着?他?去往栖梧殿。
相比其?他?地方,栖梧殿很是冷清,烛火微明,无半点人声,也暂无人在外守候。沈砚从轿子?上?下来,才发觉天上?又降了一点落雪,细细绒绒落在了他?身上?。
顺安前来过来给他?撑伞,沈砚让他?跟随在身后,一同走入栖梧殿内。
满目冷清,早上?下了大雪,其?他?宫门道路都清扫干净了,此处的雪竟然?还是堆了一路。原本以为这里面?寂寥得连个?人影都没有,往里面?走了两?步,便隐约听到嬉闹声。
远远看见李昭睿在外头随意?披着?大麾,里面?不过穿着?单薄锦衣,就与一个?宫女在雪地里嬉闹起来。那才十岁的孩童的手里攒了一个?雪团,让宫女的身上?砸去,那小宫女大抵也就十五岁。
她?自然?不会往皇子?的身上?砸雪球,只笑着?求饶,喊十三殿下饶命,一边喊着?一边躲避,正巧她?朝沈砚所在的方位闪躲,他?们二人又玩得高兴,没有注意?前来的沈砚,这一团雪球就砸在了沈砚的衣摆上?。
顺安立即说道:“哎呀,这是做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沈砚面?上?的神色,见沈砚并无不快,声音更是尖锐。
这声音响起来,让那两?人都惊愕,宫女瞧见是沈砚,立即就跪下行礼:“奴婢见过沈公公。”
李昭睿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一张稚嫩的脸埋在大麾毛茸的裘绒中,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沈砚。细绒绒的雪落在李昭睿黑色的头发上?。
顺安去拍掉沈砚衣摆那些碎雪。
沈砚到底现在还不是千岁,面?对皇子?自然?也是要行礼。只是这十三皇子?本就势微,栖梧殿的太监宫婢自惠妃死后更是跑了不少,不少仆人也给李昭睿耍脸色,面?对如此的李昭睿,沈砚并未放低自己的姿态,只是微微躬身言说了一句:“十三殿下,前些时?日听闻殿下病得严重,今日来瞧瞧殿下的病可好?些了。”
李昭睿并未说话,是一旁那个?跪下的宫女恭顺说道:“多谢沈公公关心,殿下的病好?了大半,只是还未好?全,还要再?卧榻些时?候。”
沈砚知晓,无论是李昭睿还是这宫女都对他?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极为警惕,对他?自然?就疏离冷漠一些。他?并未说什么,只是依旧如此没有遮掩地打量着?李昭睿,随后面?上?才带上?淡淡的、却没有什么感情的笑。
“怎么这些时?日还不好?,可是太医院的那些把十三皇子?怠慢了。这些时?日陛下病重,太医们因此总是焦头烂额,其?余的事自然?会有怠慢,若是哪里需要说上?两?声,找我来说就是,我自然?会将话传到。”
他?说着?又往前走了两?步,那宫女面?上?露出有些担忧的神色,却在顺安的眼神警告下不敢再?出声说话。对于他?的逼近,李昭睿并无半点退缩,还是安静地立在这里,幽邃的眼睛看着?他?。
他?年纪小,矮沈砚许多,却并未仰头看沈砚,只是眼睛稍微向上?翻着?,显露出狼崽一样的狠厉。
沈砚的纤瘦莹白的手指在这雪色之下更是白皙,他?的手指勾住李昭睿大麾上?的系绳,黑色的绳缠绕在他?如玉一般的手指上?,如蛇紧紧缠绕他?的指骨。
他?动作轻柔地帮李昭睿系好?大麾。
所有人都知晓窦一丞身边的那个?干儿?子?长?得不似凡人,倘若不是早就得窦一丞庇护,恐怕不知要被多少人关了去在那深宫内院亵玩。此时?这美人垂了眼,眉眼之间笼着?一层清凛雪色,很是清艳动人。
“身体未好?全,殿下可不要贪玩,又受寒又会病一遭。”他?说着?关切的话,手还在李昭睿是肩膀上?拍了拍,显露几?分柔和之意?。只是如果仔细去瞧他?的眼睛,却并未看见几?分柔和笑意?,冷淡的、孤傲的,全被李昭睿收入眼底。
沈砚走了,那一抹墨青色身影消失在白茫茫雪色当中,身旁一个?小太监殷切地撑着?伞,唯有他?在这一片雪色中如鹤一般。
李昭睿摸了摸方才沈砚拍过的肩,仿佛那触感还残留其?上?。他?转身回了栖梧殿,身后的若蘅跟随在李昭睿身后。
两?人走入内殿,比外面?暖和一些,若蘅伸出手将李昭睿身上?的大麾解下,不知方才沈砚是怎么系上?的,这个?结竟然?很是难解,她?努力了一番还是解不开。这紧紧缠绕的绳,何尝不像是纠缠不休的蛇,要紧紧箍在李昭睿的脖颈上?。
李昭睿说:“算了,殿内没有燃着?炭,风从窗外拂进来,还是冷得厉害。”他?端起桌上?的茶杯,面?上?已经没有了方才嬉闹时?出现在脸上?的轻快与稚嫩,更显得沉稳、漠然?。
他?的指腹摩挲着?茶杯的边缘,“原本以为来到这里的会是皇后,没想到竟然?是他?来了。”
“殿下,皇后娘娘失了太子?,她?膝下已无其?他?皇子?,皇后娘娘与咱们娘娘本来就交情匪浅,您也算是在她?膝下长?大的,皇后娘娘自然?会将殿下带走。只是这沈砚忽然?而来,到底是为何?前些时?候见着?,不也是没怎么搭话过几?句,那时?候他?还是在窦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因着?样貌出众,总是低着?脑袋不让人瞧见。自他?当上?了秉笔太监,娘娘去世,您病重,他?也没来关切过什么,怎么今日忽然?来了?”
若蘅说着?此话,给李昭睿重新倒了热茶。
李昭睿的目光瞧着?那氤氲而上?的濛濛热气?,随后才说道:“窦一丞突然?暴毙,暂未给他?留下什么后路依仗,也只有父皇念着?和窦一丞的旧情依旧看重他?。前朝混乱、党争不断。更有那掌印太监魏靖忠早就垂涎他?的美貌,父皇近日来病得严重,已无精力处理朝政。他?平素跟随在父皇身后,定然?是因为父皇……”
他?说到这里,并未多说,可是若蘅已然?明白。
她?笑着?说:“他?想要扶您,要让您当傀儡皇帝呢。他?当真以为殿下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孩,想让殿下记得他?的好?,记得他?的恩。想必这几?日,他?肯定要送不少东西来,还要时?常来探望殿下。”
李昭睿还是未说话,不过是转头凝望那依旧飘雪的窗外,白雪纷飞,将那深红色的宫墙掩映在一片凄冷当中。一顶软轿在这道路上?慢悠悠走着?,冷风拂过,将那轿子?的窗布掀起些许,让那一张闭目养神的美丽面?颜让外界窥探一瞬。
顺安连忙将窗布盖起来,不让寒风侵袭到沈砚的脸上?去。
那一瞬,他?瞧见沈砚阖着?眼靠在那里,纵使天天看着?这张脸,顺安还是在此时?呆愣一刻。软轿慢慢走着?,夜色深黑,风雪不大,在这夜里什么声音都能听得清楚,只是远远地,沈砚就听闻前面?传来喧闹声。
他?思虑着?方才见到李昭睿的事情。
李昭睿前一秒还一副稚童天真的模样,站在他?面?前时?,那一双眼睛却毫不遮掩,露出幼狼一般的眼神。分明就是看穿了他?的意?思,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不是什么无知幼童,不想做他?的傀儡皇帝。
原著中描述的幼帝倒是有几?分昏聩模样,那不过是主角苏怀瑾从旁人耳朵里听闻到的有关皇帝幼年时?期的事迹。苏怀瑾所见到的那个?长?大的景瑞帝,也更是昏庸不堪,只听宦官沈砚的话,旁人的都不听。
人人只言道:幼帝被这宦官抚养长?大,已然?糊涂昏聩了,是扶不起的阿斗,劝不住的胡亥。
原来李昭睿并不是个?傻乎乎的小儿?,这倒是让沈砚颇为意?外,看来要成为九千岁的第一步,就是让这小孩甘愿给他?做傀儡皇帝。这又是一件头疼之事。
思虑着?这些,在这软轿里暖和,还晃晃悠悠的,他?本有些困了,忽然?听到这声音将他?吵醒几?分,他?掀开窗布,一直观察着?这边的顺安立即上?前来问道:“干爹,前面?是在教训不听话的小太监呢,不碍事,我们快些过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