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希境赞同道:“确实,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我们家就搬回国内了,还是华国的治安比较好,至少不会有恐怖分子。”
陆声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像是怕自己做错任何一个表情似的,问:“后来呢?”
“后来?我在国内接受了半年的心理治疗,总算改掉了看见陌生人就大哭大叫的毛病,不过在那之后,我不太习惯去很黑的地方,会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原来江希境怕黑是这个原因,陆声还以为他有少爷病,当成小朋友哄过很久,此刻心里不是滋味,嘟囔着:“......你之前怎么不说?”
江希境神情如常,朝陆声眨巴眨巴眼睛:“你也没问啊?”
“话又说回来,哥你是不是对我一点也不在意啊?我很想知道哥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哥从小到大,那些我没有参与过的人生,我都想了解......”江希境把陆声的手放到自己的掌心里,指尖插入指缝,牢牢地十指相扣,嘟着嘴说:“哥你却不是这样,你对周围发生的事情,好像一点也不上心似的......你对我就没有求知欲吗?你对我一点也不好奇吗?”
“......”陆声哑然,他确实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江希境从他细微的表情中看出来了,暴受打击:“哇,你是冷血动物吗?我是你男朋友欸”
“不,我”
陆声倚在江希境怀里,他被陆闻指控过很多次冷血,以往从未上心,毕竟傻逼的话有什么好听的。这会儿在江希境受伤的表情中,陆声莫名地生出一点心虚,说:“你再跟我讲讲吧,关于你童年的事情。”
江希境缓缓道来:“那之后,我家里人对我都很愧疚,无论什么事都让着我。我是小皇帝,我说一,没有人敢说二。”
他说出‘小皇帝’三个字的时候,脸上也掠过同样的自满和傲慢,眉梢微挑,显得洋洋得意。“对于很多事情,我发现我基本上都是讨厌、不爽、恶心,太烦了,然后我就发脾气。”
“有些事情不管是不是我做错了,只要我生气,错的就是对方。而且是无理由的。”
陆声越听越不对劲,这不是活脱脱的混世魔王,有点小钱再加全家溺爱BUFF,江希境能从小天使成长为活牲口。陆部长做出了一个‘打住’的手势,盯着江希境:“你犯错的时候也知道自己错了?”
江希境鼻子里发出轻轻的哼声:“我错了?嗯唔......知道吧?说不出来什么感受,总感觉‘那又怎么样?’,反正老子就是天,所有人都会向着我的。”
“不过后来......”江希境脸上潇洒的表情就此告一段落,变得有些苦兮兮,说话的语气也越来越弱:“后来就被我舅舅给教育了......我舅舅是个很传统但道德感很高的人,教育的方式还会带拳头,我被他揍怕了,就没那么闹腾了......”
“不过我还是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都喜欢我哥?明明我也......明明我也......”
江希境皱紧眉头,重复了几遍也没能说出一个所以然来,便安静了下来。
陆声扶着江希境的脸,凑上去吻了一下他的嘴角,开口道:“你没有问过吗?当时为什么会先选你哥哥?”
江希境听到这个问题,先是顿了一下,而后从喉咙里翻滚出一声叹息。“我想问,但是我不太敢。”
“他们对我越愧疚,我就越觉得那天他们是真的做出了选择,要把我抛弃。”江希境压低了嗓音说:“我真的差一点就死了。所以他们越纵容我,就越表明曾经‘不要我了’这个现实,我就越生气,也就越作......”
形成恶性循环,直到少年江希境被惯得无法无天,言语屡教不改,不得已用上暴力。
陆声刹那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江希境拥有过人的外貌,殷实的家境和挺正派的三观。只要不触及原则底线,从陌生人的关系稍微破冰,可以说是能吸引无数人追随的好性格。
有时候可能会有些任性,但他的任性只存在于能接纳他任性的人身上。
比如他让胡鹏换一家外卖,胡鹏会心甘情愿地替他服务,最多只能互损两句。但如果订难吃外卖的人是一个陌生人,他会客客气气地吃饭,绝不指点一二,末了还会道声谢谢。
像他这样的人,势必会有非常充盈的来自外界的爱和源源不断的自信心,当他想要从恋爱的角度追求某个人时,第一反应不应该是自卑,而是阳光大方,不卑不亢地向心上人表达自己的爱意。
可是他的表现截然相反,他敏感、脆弱、别扭、易妒,甚至有陆声都无法理解的爱胡思乱想,他一直给自己造敌,挤压所有的怨气,最终爆发,险些酿成无法挽回的局势。
起初陆声真的以为那只是因为他‘第一段恋爱’,因为没有经验,所以表现古怪。
但真相不是这样的。
谁说第一段恋爱就必须弄得一团糟?有些人天生就有爱人和被爱的能力。
那场事关性命的选择与抛弃,带给他更多的是性格组成上的东西,是隐藏在身体里的一种‘缺陷’,是精神上无法弥补的遗憾。
‘怕黑’这个心理阴影反而是受害者最浅显的表达,一些更沉重、更扭曲的东西早就深扎在他的心底,如栽培育苗时看不见的推手,黑暗的养分随他一起长成现在这副模样。
那天,半发烧的江希境像打开了话匣子,陆陆续续地跟陆声讲了很多关于他自己的故事,他的家庭,他的兄长,他所认为的那些不公和偏爱直到屋外小雨渐消,天空慢慢放晴,阳光重新从云层里散射出来,台风总算离开了。
..
江希境因为生病喜提一周假期,但陆声还要照常上学。
正值初夏,绿荫匝地,陆声在学校旁边租的那间小破屋没退,有过被陆宇铭赶出家门的经历,要是没有一间作为归处的小窝可以住,他会因为缺乏安全感产生严重焦虑。
不过他在江希境家渐渐住得习惯,这间屋子的半个空间慢慢落成仓库。
G美的宿舍小得像监狱,每逢结课都有大批作品和材料要搬,没有一个私人工作室的话,宿舍的空间只能被一再压缩。陆声小组的同学们得知陆声有个能存放课业的地方,便你来我往地给陆声做思想工作,希望能把这次比赛的材料都暂放在陆声家里。
换成半年前的陆声,这个提案在冒出芽的时候就会被他否决。
可现在他也不知怎地,答应给组内同学们暂放一周,看着众人拍手欢呼,陆声察觉自己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容易心软。
陆声将这归咎于‘江希境病毒’带来的影响,污染了他的绝对理智。
他正抱着一箱模型往出租楼赶,却不想在这里遇到了意外的人
“陆声。”
陆声闻讯抬头,见到来者的脸,一时半会有些陌生。
“谁?”
陆闻被陆声略显迷茫的注视打击得不轻,咬咬牙说:“我是陆闻!”
得知对方身份,陆部长的声音立马就冷了下来:“哦。”
不怪他记不清人,陆闻此番出现跟以往的形象大不相同了,他没有再留那一堆赶时髦的发型,把头发剃得很短,也没穿那每次都丁零当啷作响的衣服,身着短T长裤,倒有一种和他自誉金贵截然相反的朴素。
陆声想起胡鹏对他们说的,陆闻在借高利贷之前,不但弄坏了一个富二代的表,还跟一个陪酒小妹上了床,那个女孩子和他要钱去打胎,他没给,对方便撕破脸告了他强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