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陵甫立身门外，与等候多时的僧侣不知说什么，距离虽远，苏韫却能感受到他身上完全不同的气息。似乎，很颓丧。

她骤然想到宋陵甫身上的檀木香火味，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这是只有来得勤快才会沾染上的味道。原来是这样。

看戏的人被抓了个正形，苏韫对上他投来的视线，也不好再直接离开，索性走过去。宋陵甫也是只身一人前来，见她靠近，僧侣离开，两人站在殿外，男人视线停在她脸上半刻，挪开。苏韫问了句情况，他不答，转推动面前的门。

打开，苏韫被眼前的场景震住。

诺大的殿宇中摆满放供奉的神佛，每一尊金灿耀眼，香火燎绕，佛慈低眉，所有皆祈向正中央下摆放的精致檀木灰盒。

与其他殿中不同，这座殿内所有的一切都是超度往生转世，佛托下，一条条经幡铺满殿堂，祷告都写着同一个名字。香火炉精心打扫过，每一小时都会有人上香替换。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苏韫立刻回忆起陆熠也曾在庭院中供奉过骨灰盒，却没有这里那么让人震撼。不像普通超度往生的供奉，更像是一种诡异的贪留执念。她扫到最角落里居摆着座鬼神像，也曾受过香火熏陶。

宋陵甫无视她的目光，冷漠判若两人，只顾自己进香。两人沉默，一炷香燃尽，他才将视线从檀木盒子上收回。

“像吗。”

苏韫听见他说话，却不是对着她说的，这道背影从进门起就是疏离冷淡，宋陵甫宛若进入一种奇怪氛围，她想到陆熠的话，瞳孔微微震惊。

想来，里面的人大概就是那位“亡妻”了。

“出去吧。”香彻底燃尽了，话中不带任何情绪，宋陵对她说。

门合上，苏韫跟着他走出来，宋陵甫才算恢复一丝生气。他照例一副轻挑像，双手插兜恍若无事发生。两人走到一片金链花下，这里茂盛的树花随风摇摆，空地处有许多人正拿着准备的食物喂庙里的飞来的鸽子。

苏韫向沙尼讨要了一把，蹲下身喂鸽子。鸽子似乎很喜欢她，不一会儿，全都被争抢光。她才露出今天的第一次笑。

宋陵甫在一侧无声注视着，半晌，突然问她：“陆熠也是够放心，外面多危险呢，就让你这么一个人出来？”

听完他挖苦，苏韫起身，“没有，是我自己要进来的，门口就有警卫，只是跟进来太麻烦。”

他轻哦一声，听着下意识维护的语气，笑而不语。

能来清迈，一是离美塞来回近，二是陆熠人在曼谷，她纯粹不想跟人碰面。苏韫再次弯腰逗弄鸽子，却听见头顶传来声音：“我还以为，你会好奇问我。”

提到刚才的事，苏韫坦荡回答他：“不该知道的东西，我不想好奇，知道的少，活得久。”

“你还挺聪明。”宋陵甫对她另眼相看了，卸了那股居高临下，笑，“不愧是能跟在陆熠身边的女人。”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苏韫不大高兴。

0256 疯子

嗤地一声轻笑，宋陵甫低头瞧她。

“我说他，你好像不高兴，这是在乎还是不在乎？”他直白地说，“你想留在他身边吗。”

苏韫愣住了，默住的时间里重复将他话分析几轮，没回答，拐了个弯聪明说：“我没有其他的选择。”

“如果有呢。”

话落，心脏骤然一紧，苏韫起身，仰头望他：“别拿我开玩笑。”

“在怕我。”逼近一步，他拆穿苏韫蒙上的不安和试探，“担心我和陆熠是一伙的，是吗？”宋陵甫和陆熠一样都是聪明人，只需要一眼就能透析人的想法，现在，苏韫在他面前就像一层透明的玻璃罩。

他说：“你也不用想办法骗我，你和他那点儿事，我都知道。”

“陆熠知道你这么查他吗？”苏韫冷笑。

“知不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你当然也有时间可以考虑，我有耐心等。”宋陵甫已经走到她面前，低了低头，挨近几分。

苏韫下意识后退避开危险，“你要什么。”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她清楚，宋陵甫本质上和陆熠没有区别。

“我要你留在我身边。”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苏韫愈发确定他的不靠谱，后退一大步，“让我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凭什么，我凭什么要相信你的话。”她不信天上掉馅饼的事，除非馅饼里掺毒。

宋陵甫瞄她一眼，“再退，就没机会了。”

闻言，苏韫果真停下脚步。他觉得很有意思，想是一码事，后退害怕又是一码事，像只想捕食又怕天敌的狐狸。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帮我，这对你可没有一点好处，况且我跟你也没有见过面吧？”苏韫警惕地望着他。

“我说过了，很早之前，我就见过你。”

“什么？”

宋陵甫轻笑，“当初在曼谷风光了那么一阵，苏小姐，我想不认识你都难。”这是提到了竞选的事，他继续说，“因为我想帮你，条件就是你留在我身边，我不会像陆熠那样困住你，想做什么，想干什么，随便，我只要你这个人留在我身边，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苏韫说，“看你佛堂里拜得那么认真，还以为你是什么钟情的男人，没想到也是一个秉性。”她轻蔑鄙夷。

宋陵甫当即僵住，显然，这句话冒犯到他了。苏韫不想跟他过多纠缠，错身要走，手臂却突兀被拽住。宋陵甫的力气极大，一下将她甩回原地还往后踉跄几步。

她不可置信看着宋陵甫骤变的脸色，听见他冷清落下一句：“我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你评判。”一笑，全是嘲讽，“不想让人帮忙，那你就等着被他玩死吧，就凭这点不值一提的情分，看看到了最后他会不会对你心慈手软，别忘了你身上背着那么多复杂的东西，身份的不对等、地位的悬殊，他要上位就必须一个个把隐患踢掉，你真的觉得自己有那么重要吗。”

一字一句落下，苏韫不动了。睨向他的目光开始变锐利，“威胁我几句，你以为你又算什么好东西，敢跟我说了那么多，就不怕我回去向陆熠通风报信？我确实没那个自信留到最后，但要跟你这种人苟合，恐怕，还不够格。”

宋陵甫丝毫不被她的话语掀动情绪，“你不会告诉他的，因为你心里清楚，萨普瓦拿你做棋，陆熠也是，只有我能帮你，你只是害怕我会像他们一样利用欺骗你，可是苏韫。”他笑着说，“我和他们不一样，你身上没有我想要的价值。”

一语道破了苏韫虚张声势的念头，她遏制自己的表情，镇定道：“所以？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个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好的事，当然，我也不会自信到是因为你爱上了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女人。”

“确实。”宋陵甫简直想给她的聪明鼓掌，撤身让出一片视野，他指着刚才出来的殿宇，眼神里不自觉陷入几分挣扎柔情，“那里住着我的未婚妻。”

莫名一句话，苏韫不解。

两人走到视野最开阔的地方，只需要稍稍抬头就能瞧见不远处的正在冒着香火的殿宇，苏韫跟着他坐在一张长板凳上，看着宋陵甫从怀里拿出拇指大的照片，不大，方便随时携带。注视照片时，宋陵甫眼神恍惚，他摊在手心中像抚摸，想到什么，唇角微微勾起。

“你跟她很像，但是她比你更聪明点儿、更漂亮点儿，脾气也要倔一点。”说着，宋陵甫像是回忆起往事，眉目间皆是得意，“我当时看见报纸上的照片，当真以为你们是亲姐妹，后来调查才发现，没有任何关系。”他看过来，“现在的你很像当时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