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披风由特殊的织物裁制而成,看着不打眼,穿起来却暖和得紧;脚上的靴子用上好的马皮鞣制,轻便柔软,走再远也不觉得累;因着担心欢爱时伤了絮娘,双手经常涂抹价值千金的香膏,茧子软了许多,小时候年年化脓流水的冻疮更是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些食不果腹、贫困窘迫的日子,终于离他而去。

他抬起头,看向天边灿烂却不刺眼的日头,唇角浮现一抹浅浅的笑容。

这时,钟启祥弓着腰走近,毕恭毕敬地回报:“干爹,秋先生那边,已经处理好了,儿子亲自动手,挖了他的眼睛,割了他的舌头,把身体砍成十来段,和那个老仆一起丢进焚尸炉里,烧得干干净净。”

他说这些话时,眼底浮现残忍的光芒,好像已经开始从杀戮的过程中获得快感。

蒋星渊满意地“嗯”了一声,问:“庄子里的其他人呢?都安顿好了吗?”

“儿子照您的吩咐,留下那几个得用的,其他的全都推到了炉子里,又在庄子里备了不少柴火,淋下许多灯油,等天一擦黑,就派人点燃,到了明天早上,包管连块骨头渣子都找不到。”钟启祥面上带出几分得意,笑嘻嘻地答道。

“很好。”蒋星渊解下腰间的玉葫芦,赏给钟启祥,“你休整一两日,启程去金陵,替我办几件重要的事。”

“儿子不累,干爹尽管吩咐!”钟启祥精神一振,附耳听他吩咐了几句,连连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襟内摸出个小巧的锦囊,“对了,干爹,这是从秋先生房间床底下的暗格里搜出来的,看着像是宝贝,儿子没敢拆,您要不要瞧瞧?”

蒋星渊对秋文元颇为忌惮,并未伸手,含笑道:“你也太小心了,打开看看吧。”

锦囊里装着一张纸条和一只血红色的小瓷瓶。

瓷瓶用同色的木塞牢牢塞住,纸条上写着一行字

“神授丹,不传之秘,可解百毒。”

蒋星渊脸色骤变,抢过瓷瓶,紧紧捏在手里。

“既然可解百毒,自然也能解絮娘身上的淫毒……”他喃喃自语着,冷笑出声,“好啊,他早就有解药,却藏着掖着不肯交出来,可见也在防我……”

一想到若是早一天拿到这解药,就不用眼睁睁地看着蒋星淳操干絮娘,蒋星渊只觉天旋地转,怒火中烧。

这真是一念之差,造化弄人。

喉咙泛起一股腥甜,他在钟启祥的惊呼声中,勉强稳住平衡,咽下带血的唾液,冷笑变成狂笑:“哈哈……秋文元,亏我还为你的死感到可惜,这么看来,你死得也太轻松了……哈哈哈哈哈……”

钟启祥不清楚他和蒋星淳之间的纠葛,战战兢兢地道:“干爹……您这是怎么了?找到解药不是好事吗?儿子这就去找人试药,要是果然管用,您拿给干娘,干娘一定高兴!”

蒋星渊笑了好一会儿,渐渐挺直腰身。

他狠下心,将瓷瓶装回锦囊,收进袖子里,道:“你在说什么胡话?这世上哪有能解百毒的灵药?一定是他信口胡诌的。这儿没你的事了,快去忙吧。”

木已成舟,这大概就是他和絮娘的命数。

他不能把药给絮娘。

一旦解去她身上的淫毒,她就不再需要男人,也不需要他。

到那时,她不会像现在这样依赖他,顺从他,说不定要再度拿母子伦常说事,拒绝他的亲近,还有可能借助别人的力量,离开他苦心编织的牢笼,重获自由。

这对他而言,是无法忍受的事。

所以……两害相较,取其轻吧。

蒋星渊主意既定,将锦囊藏得更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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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8章二百九十二回 阶前梧叶已秋声,仍做池塘春草梦

十一月初十,大军逼近城门,这个曾令四海归服的国家岌岌可危。

在一片凄风苦雨之中,年纪尚不满三岁的徐宏炤换上连夜赶制的龙袍,由蒋星渊牵着,懵懵懂懂地登上皇位。

“蒋常侍,要是我听你的话,乖乖坐着不动,等散了朝,能吃两块琥珀糕吗?”徐宏炤的眉眼肖似生母卫婉,鼻子和嘴唇却更像徐元景,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奶声奶气地跟蒋星渊商量。

他和父皇母妃都不亲近,平日里除去乳娘,和蒋星渊相处的时间最多,因此十分依赖对方。

“圣上承接帝王之统,位于九五之尊,从今日起,不可再自称‘我’,而应改称为‘朕’。”蒋星渊耐心地纠正着徐宏炤的说辞,将官员们晾在玉阶下,“您是皇上,想吃几块,就吃几块,不过,若是半夜牙疼,可别找奴才哭鼻子。”

徐宏炤思索片刻,摇头道:“罢了,朕听你的就是。”

他无聊地托着腮,听蒋星渊用清润的嗓音宣读冗长的圣旨,越听越困,直打瞌睡。

他还太小,不理解死亡的含义,也不知道要怎么做皇帝。

他只知道,无论什么麻烦事,交给蒋常侍去办,总能迎刃而解。

蒋常侍好像无所不能,很多人都听他的话。

蒋星渊念完提前拟好的圣旨,将新都定在富庶繁华的金陵,对先前拥护小皇子的官员各有重用,又挑了几个颇有才干的纯臣,许以要位,在各派势力间达成微妙的平衡。

众人过来的时候,全都提心吊胆,这会儿见新皇并无责难之意,蒋常侍和喻国公也不像要翻旧账的样子,方才将心放回肚子里,大着胆子说了些“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话,连声赞同迁都的决策。

当天下午,徐宏炤被宫人们送上宽敞舒适的马车,领着先皇留下的那些妃嫔、文武百官及他们的家眷,由数万将士护送着,浩浩荡荡往东南而去。

鞑子轻而易举地攻破京兆,在城内大肆劫掠,来不及逃走的百姓死的死,伤的伤,许多青壮男子和年轻女子沦为俘虏,由一条长长的绳子拴着,离开故国,泪洒异乡。

那位始终不曾露面的神将只在城中耽搁了一日,便带领两万精兵穷追不舍,似乎打算赶尽杀绝,又好像仓皇逃亡的队伍中,有他十分在意的人或物。

这天深夜,蒋星淳带兵断后,和无名将军近身交战了上百个回合,渐渐落于下风。

他从对方杀气凛然的招式里窥出几分熟悉感,动作一慢,那人的长剑洒满月光,在空中划了个流畅的半圆,眼看就要将自己的头颅斩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千钧一发之际,剑刃停在他颈间。

无名将军抬手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声音难听至极:“你是什么人?”

蒋星淳惊疑不定,内心天人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