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星渊绝望地仰头看向他苍老的脸,泄露几分少年的锐气:“奴才虽然出身寒微,却不屑做卖母求荣的事!”
窦迁颇为恼怒,却不好发作。
他在暗地里观察了蒋星渊许久,这孩子实在合心意,聪明、隐忍、有手段,与此同时,又懂孝道。
他要的是能给自己养老送终的干儿子,太蠢的人无法在吃人的后宫生存下去,太精明的人又信不过,蒋星渊恰好踩在完美线上,就连莽莽撞撞跑过来求他出手这件事,也令他满意。
可惜的是,他不愿得罪三王爷,只能眼睁睁看着拉拢蒋星渊的大好机会从手里溜走。
窦迁沉默了会儿,弥补他似的道:“这样吧,按照惯例,每年四月十六,圣上会带后妃和文武百官前往猎苑围猎。拟定后妃名单的时候,我想法子把卫美人的名字加进去。”
蒋星渊呆呆地跪在那里,如同一具毫无生气的木偶。
他抿了抿唇,抬起衣袖用力擦擦眼睛,磕头道谢之后,起身就走。
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梨香殿,见这殿中灯火通明,下人们往来穿梭,与几日之前的萧条冷清,形成鲜明对比。
“不是说告假两日吗?怎么又回来了?”卫婉难掩欢喜之情,亲自出门迎他,“来得正好,圣上新赐了一篮子柑橘,我尝着滋味不错,给你留了几个,你也尝尝吧?”
蒋星渊无精打采地点点头,问道:“圣上没有召主子侍寝吗?”
卫婉玉脸微红,道:“他去了贞贵妃那儿。身为君主,本就要雨露均沾,我们做妃嫔的,也该互敬互爱,哪有一个人独占圣宠的道理?”
蒋星渊听出她还是没有争宠的心思,皱着眉用力抓握手里的柑橘,挤出一大滩黄黄黏黏的汁水。
卫婉“哎呀”一声,忙不迭取帕子来擦,小心地看向他:“你……你不高兴?”
她想起他前几日受罚的遭遇,自悔失言,轻声道:“对不住,是我不争气,若是我……若是我……”
“不干主子的事,您已经做得很好。”蒋星渊意识到絮娘另嫁一事已经无可挽回,强打起精神擦干净双手,扶卫婉在一旁坐下。
他将目光慢慢停留在卫婉腰间。
卫婉被他看得芳心大乱,红着脸道:“怎么,我有哪里不妥当吗?”
“不是,我只是在想”蒋星渊垂下眼皮,掩住眸里的野心和疯狂,“娘娘应该尽快生一个孩子。”
在窦迁那里碰了壁,他并不后悔。
事关絮娘,总要不计代价,竭尽全力试过才行。
再说,展露出他至纯至孝的一面,到最后却无功而返,必定会让窦迁在认可他的同时心怀愧疚,从长远来看,对自己有利无害。
身处绝境,仍能清醒果断地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大概是他在艰辛的成长经历中修炼出来的本事。
如絮娘所说,摆在面前的是一盘死局,她只能嫁进王府,忍辱偷生。
不过,总有一天,他要让所有欺负过她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颜
第0134章一百三十回 金屋藏娇娥危机暗伏,甜嘴吐蜜舌另有所图颜
既然絮娘再嫁已经成为板上钉钉的事,蒋星渊勉强收拾好躁乱愤恨的心绪,竭力开解她。
絮娘也怕蒋星渊难受,少不得强颜欢笑,问道:“阿渊,往后你能偶尔过去看看我么?”
“娘在说什么傻话?”蒋星渊低头看着她皎洁的脸,实在忍不住,抬手轻轻解开她的衣襟,“你放心,我一有空就去瞧你。”
不等他含住她香软娇嫩的乳儿,那位行事老练的媒婆便再度到访。
蒋星渊压抑着胸腔中翻涌的感情,替絮娘整理好衣裳,出去应付对方。
他代絮娘答应了这门亲事,却提出一个要求:“我娘性情温婉,喜静不喜动,因着出身平常,也没与贵人打过什么交道,怕是适应不了王府的生活。若是三王爷真心求娶,不如给她在外头置座宅院,再拨一二十个护卫,保证她的安全。”
媒婆面有难色:“这……这恐怕不大合规矩吧?老身说句难听的话,住在外头,和外室有什么分别?名不正言不顺的,好说不好听,王妃娘娘那边,恐怕也不能答应。”
蒋星渊态度强硬:“你只将我的话一字不差地转告给王爷便是。实话说与你,我只要我娘的日子过得自在些,侧妃不侧妃,原没什么要紧。如果王妃娘娘十分重视规矩,赶上逢年过节的时候,我娘登门拜见也是一样。”
不趁徐元昌正在兴头上,提些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再往哪里寻这么合适的机会?
说句私心极重的话,他巴不得三王爷将絮娘当外室养,唯有如此,等到对方喜新厌旧的时候,她才容易脱身。
媒婆犹犹豫豫着回去禀报。
徐元昌答应得极为爽快,从名下诸多房产中分出一个地段便利、闹中取静的三进宅院,将房契当做礼物送给絮娘,又提出成亲那日,花轿接上她,直接迎进新院子,免了许多繁文缛节。
打算给新侧妃一个下马威的王妃娘娘祁氏听了这消息,气得柳眉倒竖,粉面发白,将手边一个价值不菲的斗彩鸳鸯茶碗推到地上,跌了个粉碎。
侧妃秦氏连忙立起身,小心劝道:“娘娘莫气,王爷在外头胡闹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且由着他折腾,等过了这个新鲜劲儿,哪里还记得她是谁?况且,我听说那位姓柳的娘子还是个年过三旬的寡妇,儿子和熠儿差不多大,在宫里当太监,您说可笑不可笑?”
侧妃董氏是个谨小慎微的,跟着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说话。
年纪最小的侧妃杨氏是娼妓出身,艳若桃李,心如蛇蝎,仗着王爷的宠爱在府里作威作福,连王妃都不大看在眼里。此刻,她斜着一双妩媚的桃花眼,火上浇油道:“秦姐姐这话说得狭隘了些,那柳氏既是寡妇,又生过儿子,却得了王爷的青眼,想必有其过人之处,我倒想见识见识呢。”
祁氏嫌她们吵闹,端出正宫气场,道:“你们既然这么好奇,等她进来请安的时候,便跟着一起瞧瞧吧。”
待到成亲这日,蒋星渊阴着脸将一身大红喜服的絮娘背进花轿。
按理来说,侧妃等同于妾室,不能穿正红,可徐元昌行事肆无忌惮,加之不知道自己的真面目早就暴露,一门心思讨絮娘喜欢,因此无论是嫁衣、喜轿,还是迎亲仪仗,全都逾越规制,极尽隆重奢靡。
“娘,记着我同你说的,到了那边,关起门来安安心心过日子,除了王爷,其余闲杂人等,全都不必理会。”蒋星渊将双手背在身后,指甲深陷在肉里,掐出点点鲜血,表情却很克制,“进府请安时,求王爷多看顾着些,若是吃了什么暗亏,能忍则忍,不要与那些女人起正面冲突,回来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总有法子替你讨回公道。”
絮娘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朝他伸出一只玉手:“阿渊……我有些怕……”
蒋星渊不敢让她看见自己鲜血淋漓的手,犹豫片刻,上半身钻进轿子,张开双臂紧紧搂住她,声音低柔:“娘,有我在,不要怕。”
“你就当……就当被狗咬了几口,再忍耐些时日。”平静的面容渐渐崩裂,他侧过脸越矩地亲吻她乌黑的鬓发,滚烫的泪水紧贴着冰凉的宝石,闪烁着比宝石还要耀眼的光芒,“娘,这不算嫁人,你要嫁,也不该嫁给那样的阴险货色。我发誓,我一定尽快救你出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