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絮娘听出媒婆话里的威胁,失声惊呼道。

她这才明白,自己的猜测有多天真,多可笑。

徐元昌雇人演戏、送她回家,如今又煞有其事地上门求娶,并不是他真的有多么在意她的感受,只是因为他喜欢这样温和的玩法。

如媒婆所说,她的名节已毁,就算抵死不从,在这条街上也住不下去。有蒋星渊做软肋,她无处可逃,更不敢与徐元昌撕破脸,激烈抵抗。

在绝对的强权面前,她的意愿一点儿也不重要。

他要她高高兴兴地嫁进去,她就只能强扯出笑容,为奴为妾,失去自由身。

他要她陪他演一往情深的好戏,她就只能顺从听话,打落牙齿和血吞。

“老身年纪大了,想到什么说什么,若有得罪娘子之处,你可别介意。”媒婆不遗余力地为徐元昌说好话,“王爷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因此在老身过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教我好好地同你说,万不可勉强你。”

絮娘低着头思索半晌,含泪道:“再给我几日,让我考虑考虑,成吗?总要等孩子回来,跟他商量商量才好。”

她明白一切已成定局,却下意识地将渺茫的希望寄托在蒋星渊身上。

媒婆不置可否,将聘礼留下,带着仆从们扬长而去。

这天晚上,絮娘病倒在床上,一连三日高烧不退。

翠儿嘴笨,在宫门口徘徊许久,没和太监们搭上话,反而挨了不少白眼。

她看着絮娘气息奄奄的模样,心里也着急,每天天不亮就跑到宫门口守着,直到第三日,才撞上一位和蒋星渊还算相熟的内侍,将消息递了进去。

絮娘的脸颊烧得通红,紧蹙着娥眉,说着破碎的呓语,直到一只冰凉的手覆上额头,才觉得好受了些。

她勉强睁开双目,瞧见蒋星渊阴沉着脸坐在床前,积压在胸口的委屈和恐惧一股脑儿爆发,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第0133章一百二十九回 世事多劫难求告无门,困境忍耻辱愤恨难平(2800+)颜

絮娘抱着蒋星渊不放,抽抽噎噎地说起自己前几日的可怕遭遇。

蒋星渊越听呼吸声越重,为她披了件小袄,问道:“都有几个人碰过你?”

絮娘犹豫片刻,虽然不愿隐瞒他,烧得红彤彤的脸儿却越发滚烫,颇有些难以启齿:“他们五个都……都欺辱过我……”

蒋星渊眸色陡然转厉,搂在絮娘肩上的手下意识掐进肉里,疼得她痛叫一声。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手,来回抚摸着她的香肩,低声道:“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娘再跟我说说,他们提及‘王爷’时,是怎么说的?”

两个人谈了许久,蒋星渊的推测和絮娘大抵相同:“看来,三王爷是有备而来,非要娶你过门的了。”

絮娘悲从中来,眼泪掉得更凶:“我不想嫁给他……听说他风流成性,纳了许多莺莺燕燕进府,王妃娘娘又出身名门,规矩极大,那样的深宅大院,我应付不来……”

“我知道,我知道。”蒋星渊见她情绪失控,越发的心如刀绞,“娘,你先别着急,这件事还没成定局,给我点儿时间,我想想办法。”

絮娘哭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过于软弱,实在不像一位合格的娘亲,又怕蒋星渊为了保护她,做出什么以卵击石的傻事,把性命搭进去,渐渐收了泪,抬头看向蒋星渊。

她这才注意到他脸上的伤痕,玉指轻轻碰触还有些肿胀的右脸,问道:“这是怎么弄的?有人打你?是不是三王爷……”

她说着,身子轻轻哆嗦着,美目睁得极大,已有屈服之意。

“不是,一点儿小伤,不算什么。”蒋星渊强压满腔怒火,扶絮娘靠坐在床头,接过翠儿手中的药碗,亲手喂她喝药,“娘喝了药,好好睡上一觉。我去宫里活动活动,看看有没有什么转圜的法子,最迟明天,一定给你回信。”

絮娘紧张地握住他的手,颤声道:“阿渊,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你一个……我宁愿嫁给三王爷,也不想你出事……”

蒋星渊耐心地哄了她许久。

待到药劲上来,她不安地睡了过去,他以温热的手帕轻轻擦干眼角的泪水,嘱咐翠儿小心伺候,这才雇了辆马车,急匆匆赶回宫中。

他顾不上自己韬光养晦的计划,也没有时间避开那些暗中窥伺的眼睛,径直走到窦迁在宫里的居所,撩袍下拜,高声求见。

窦迁晾了他足足三个时辰。

眼高于顶的大太监们说着阴阳怪气的话,在他身边来来去去;求窦迁办事的官员们投来好奇的目光,向小黄门打听他犯了什么过错。

蒋星渊忍着膝盖传来的寒冷和刺痛,低头看向面前的青砖,发现了这里的地面和宫门口那边的细微区别许是将作司的太监们有心巴结窦迁,这里的砖石样式奇特,青玉一样剔透的石材里夹杂着红色的脉络,质地也更坚硬些。

到底要跪多久,才能发现这其中微妙的不同?

蒋星渊觉得又是心酸又是好笑,眸中闪过悲凉,片刻之后,又转为坚定。

直到四周的宫灯亮起,窦迁才在众多内侍的簇拥中缓缓走下台阶。

“万岁爷这几日胃口不好,待会儿传膳的时候,往他面前摆几道清淡些的饭菜,对了,尚食司昨儿个做的那道烧鹿筋不错,也往跟前挪一挪。”他事无巨细地交待着下属,经过蒋星渊时,脚步停顿,慢慢叹了口气,“回去吧,我帮不了你。”

蒋星渊听着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依然端端正正跪在原地。

不知道等了多久,一个小黄门悄悄走近,道:“老祖宗让你去聚景园的泉眼后头等他。”

蒋星渊以手撑地,活动着酸麻到失去知觉的双腿,好半天才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花木幽深的御景园而去。

过了会儿,窦迁背着手、佝着腰独自现身,开口便是严厉的训斥:“你这小子,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些!你娘的事我听说了,三王爷看中的人,除非她死,否则早晚要落到他手里!你来找我又有什么用?咱们都是奴才,如何能对主子指手画脚?”

蒋星渊“噗通”一声跪倒,强压着哭腔说道:“老祖宗,奴才知道是在强人所难,要不是走投无路,无论如何都不敢求到您面前。可我娘辛辛苦苦拉扯我长大,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身为人子,不能守在她身边尽孝倒也罢了,如今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在有心之人的设计之下嫁入王府,奴才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干净!”

窦迁听出他话里有话,皱眉道:“什么有心之人?什么设计?”

蒋星渊拣能说的说了,窦迁也暗自纳罕:“三王爷贪恋风月是有的,可我还从不曾见过他为哪一位女子如此大费周章……你娘生得很美吗?”

蒋星渊不好说他觉得絮娘是世上最美的女子,委婉地道:“王爷身边大概不缺绝色美人。求老祖宗出面劝上一劝,无论结果如何,奴才都铭记老祖宗的大恩大德,往后为老祖宗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窦迁闻言有些心动,犹豫许久,到底没有松口:“这件事我实在没法帮你。不过,你往好的方面想想,若是你娘服侍得好,有三王爷撑腰,你在后宫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