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十二点，仪式正式开始。

从骑士中走出一人。那人身穿黑衣，头戴兜帽，脸也被面罩挡住。他身形高挑，举手投足不慌不忙。在他的?指挥下，挤作一团的?女人被呵斥着分别带到?了不同的?十字架之下，准备进行火刑之前的?最后审判。在这一环节中“女巫”可以为?自己辩解，但要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无?辜难如登天。

她们大多都是由朋友、邻居甚至亲人检举出来的?，检举人称她们行为?举止怪异，性格孤僻。她们在家里?养黑猫，经常足不出户，甚至只在夜晚行动?，屋子里?也经常传来调配药品所产生的?难闻的?气味，据说还有人看到?她们将陌生小孩带回居住的?窝棚里?，没过?几?天那小孩就死掉了。

她们的?居住地附近大多是疫疾最初爆发的?地方，但她们却并不是第一批死者，有的?压根没有染病，而有的?即便染了病，至今也还活着，这更加证明了她们背后隐藏的?“阴谋”。

女巫是邪恶的?象征，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只有杀了她们，才能让城市恢复以往的?安宁。

当然?，被抓住的?女巫也可以“弃恶从善”，检举揭发出来她的?同伙，这样可以让她们死得更加体面一些?，可以不必在大庭广众之下遭受火刑，但如若依旧执迷不悟，等待她的?只会是痛苦的?死亡。

执行仪式的?神秘人不疾不徐地宣读审判标准，列举一条条的?罪证。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反射出一点微光。

那是一面单薄的?镜片。

池蔚盯着他的?侧影，觉得有种异样的?割裂感。等到?他罗列完罪证回头时?，那种感觉便愈发强烈起来。

恰在此时?，一阵风吹开了那人的?面罩，就在那零点零一秒的?间隙里?，池蔚看清楚了他的?脸。

那竟然?是昨天晚上在进入城堡后就失踪了的?张秦木。

第098章 Extra card【病】[13]

他一改之?前的姿态, 整个人裹在漆黑的袍子中，周身的气质阴郁而诡谲。目光经过单面镜片的折射轻飘飘地掠过人群，居高临下的俯视姿态实在是像极了记忆里的某道身影。

从“第一次”见?面时?那若有似无的敌意、到他怪异的行为举止、再到叶楚口中的“刻意接近” , 还有昨晚的失踪……池蔚心底浮起一个看似最为荒诞, 但可能性却越来越大?的猜测。

这个猜测让他内心为之?一震。然而当务之?急不?是验证张秦木的身份，而是找到叶楚。

池蔚尽可能地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 目光不?断地在四周扫视着。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可以?说是城里但凡是还能走动的人都过来了。快到中午时?, 虞子叶和小怜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人群里。

天色很沉，高悬的太阳被挡的严严实实, 云层低的几乎压到头顶，深秋的寒意漫过原野从远方席卷而来。在黯淡的天光里, 女人们被绑在了十字架上，不?知道是谁先?崩溃了, 低低的哭声在天幕之?下飘荡, 渐渐地汇成洪流。

昨晚明明已经哭了一夜, 脸和眼睛都是肿着的, 泪水已经干涸了, 但依旧无法平静地接受既定的事实。不?甘、愤怒以?及即将面临死亡的恐惧塞住了她们的喉管, 让她们为自己辩解的语言听上去?那么地苍白破碎，最后?只?能放弃，余下满腔拉长声音的悲鸣。

张秦木饶有兴致地站在众人之?前，站在女巫们和围观者泾渭分明的那条隐形的线上。

“还有没有人要说什么？”他丝毫不?为所动，手指耷拉在隐藏在袍子下的手杖柄上, 食指时?不?时?地敲一下, 百无聊懒。

据说这已经是城里第二次女巫审判仪式了，半个月之?前还有过一次, 那次只?审判了一个女巫。

愤怒的人们将手里一切的物品都朝她砸了过去?，以?至于她在遭受火刑之?前就已经被砸得头破血流，奄奄一息，火焰烧上来的时?候一动也不?动。

在之?前审判的辩解环节中她也一言不?发，在被抓紧监狱后?没过多久她就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态度轻浮又?随便。

反正她原本就是个女支女嘛。大?家都厌恶地想。身子脏，心也脏。

在火刑之?前她还遭受了水刑。她的手脚被束缚住投进了护城河中。据说沉下去?的人是冤枉的，而浮在水面上的就是真正的女巫。众目睽睽之?下，她并没有沉下去?。

于是她的罪行昭然若揭。愤怒的人们将她捞了上来，准备了火刑架处死她。

她卷曲的红褐色头发被风吹起，渐渐地与火焰融为一体，苍白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她怨毒的目光始终盯着人群中的一角，一直到烈火将她的眼珠烤干，眼皮变成焦炭的颜色。

眼前的场景无疑是对半个月前审判的复刻。不?同的是这次被选中的人没有上一次那般倔强强硬。有人因?为难以?忍受火刑的残酷，选择承认自己女巫的身份，并且检举揭发了自己的“同类”。

马上有人将她从火刑架上放了下来，紧接着便有几名?骑士按照她说的地点前去?捉拿新的女巫。

起风了，刮来一阵尸臭，混合在刺鼻的火油气味里。乱葬岗的行刑场上，余下的人只?剩下了三四个。她们已经不?再发出?声音，只?默默地流着眼泪，任凭铁链和绳索将她们的四肢牢牢地束缚在十字架上。

临行刑前，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嘴里喊着什么。锃亮的刀剑挡在她身前，阻止她的靠近。

老妇流着眼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你们抓我?吧！放过我?的女儿……”不?远处的十字架上，她年轻貌美、才刚刚满十八岁的姑娘已经哭成了个泪人，拼命地摇着头。

“你们放过她，我?替她死。都是我?干的，是我?下的咒……你们杀了我?吧……”

台下的几名?骑士对视一眼，将目光投向张秦木。只?见?他没回头地挥了挥手，骑士立刻将人拖了起来，丢出?了人群。

老妇哭得晕厥了过去?，没有人理睬她。火把点燃了第一只?十字架，火焰冲天而起。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凄厉的嚎叫此起彼伏。

风刮得更大?了，天地间?甚至传来了低沉的嗡鸣。空气被烤得炽热，透明的水波一样?被风吹的晃动起来。

一个没防备，被堵在外面的老妇从短暂的昏厥中醒来，踉踉跄跄地朝着她的女儿奔去?，一头撞在烈焰焚烧的十字架下，紧紧地搂住女儿的腿。火焰将她们的身影吞没，最后?化为两具焦黑的尸骨。

池蔚的余光落在张秦木身上。他发现他也在注视着那对母女，背脊略微有些僵硬。

他的视线微微偏移，透过不?断蹿升的火焰，忽然看到对面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少年站在人群中三四排的位置，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池蔚立刻朝着叶楚的方向跑了过去?。与此同时?，和他视野几乎相同、但因?为站在台上所以?还要更为开阔一些的张秦木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他若有所感地朝那边望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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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最边缘，虞子叶和小怜并肩而立。

火焰倒映在瞳孔里，良久，小怜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场景，我?做梦梦到过。就在刚来的那天晚上。”

“也是这样?大?的火，愚昧的人类，乌云的缝隙像一只?眼，空气里全是尸体的气味。乌鸦撕扯着残缺的尸体，满地乱窜的老鼠啃咬着森森白骨。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神明，有的只?是假借神明的名?义戏弄众生?的恶鬼。”

“……”

虞子叶摸了摸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