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1 / 1)

但克莱蒙斯开口了:“如果担心,一会儿去和你的家人们通个话吧。”

“不用。他们有自己的事要做。”兰德撩起眼皮,望向自己的丈夫,先前流露出的那点焦虑和担忧已经被坚定的表情所覆盖,那双绿眼睛看上去冷酷且无坚不摧。

克莱蒙斯低头,用力地吻了一下妻子的嘴唇,很快就离开办公室去开会了。兰德捏着那份战况简报,手背上青筋凸起。但他只是站了几秒,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继续工作。税改小组的工作人员进去找他时,在他脸上看不到有任何异常的表情。

仅十五分钟后,南部战局工作小组全员到齐。带着新消息来的防务部长把情况简述了一下,会议室里的每个人都神色严肃。

“基本情况大家都已经清楚,和联那边的工作也已经开始。目前塔图斯方面尚未发表任何声明,但我今天下午两点会就这件事表态。好在,这种场景在我们此前的应急预案中,现在还有四个小时左右,我们先确定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克莱蒙斯的语气非常平静。

柳锡率先开口:“有个问题我想我们应该先达成一致,在不介入萨南半岛战争的情况下,联邦军队是否应该进入斯拉诺军事控制区,在塔图斯介入之前建立好必要防线。”

“穆萨单方面撕毁协议,停火协议不复存在,这就意味着我们和塔图斯政权之间的协议也不存在了。”防务部长表示,“我们进入斯拉诺军事控制区,是基于我们和斯拉诺之间的共同防御条约,我认为可以这么做并且考虑到未来,也应该这么做。”

幕僚长也赞成这一想法:“塔图斯的新领袖并未承认停火协议,即使我们的军队进入斯拉诺军事控制区,卢班纳也不会在这种时刻跳出来要求我们遵守。阿齐兹签署停火协议的举动本来就在政权内部有很大争议,他的儿子没这个魄力和实力延续这条道路。”

与会的各位高级官员对于这个问题似乎很快就达成一致。毕竟有罗宾政府的先例在,况且那个时候穆萨也没有撕毁协议入侵的行为,克莱蒙斯对出兵进入斯拉诺军事控制区这事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他这么问,其实心里早有打算,只不过形式上要统一政策团队意见。

但关于怎么处理斯拉诺定居点的问题,小组成员们却产生了分歧。

包括柳锡在内的大部分内阁成员都认为,鉴于联邦现阶段不能直接介入,所以无论死多少人,都只能当成一个数字,最多外交谴责几句。置身事外的好处是,定居点的伤亡越惨重,越有利于联邦在和联的运作。柳锡更直言这是“必要的牺牲”。

总参部部长和防务部长站在后续的军事作战视角,建议出动航母舰队,封锁运河出海口,并排出战机夺取运河上空的制空权。因为根据目前的战场态势感知,穆萨空军攻击斯拉诺的机群从运河上方先绕开斯拉诺的防空雷达探测区,再往东突袭。那片空域是开放的,联邦的战机能进入,不过由于运河目前的通行权在对岸西大陆国家手中,可能会造成外交问题。

凯文和霍罗伊没有发表看法,但霍罗伊似乎有话想单独和克莱蒙斯说。

两人借着中间休息时间,一起走到阳台上。

“总统先生,你想介入定居点的事,对吗?”霍罗伊问得很直白。

克莱蒙斯没有说话,静静地望向外面,那批新移植过来的鸢尾花已经开了五天,很快就要谢了。鸢尾花娇嫩,开花时间通常为一周,遇到高温谢得更快。因此总统府邸的花匠从四月开始,几乎一周就要换上一批新的鸢尾花。

霍罗伊继续说道:“或许换成以前的你,大约会赞成副总统的想法。你们在观念上有些相似,一样冷酷无情,一样只关注世界的格局而非具体的人。当然,不是说这样不好,作为执政者,你自然会倾向有利于大多数人和联邦整体发展的选项,世间其他人的疾苦并不在你手中权力可触及的范围内。不过我却感觉,你当上总统后多了几分悲悯。”

“悲悯?这个词似乎与我毫无关系。”克莱蒙斯笑了起来。

“这么说好像确实不太合适。”霍罗伊也笑了出来,“但就是类似的模糊的感觉。”

克莱蒙斯知道他的安全事务助理在说什么,但不确定对方这么说的意图是什么:“所以你觉得我想介入,是因为我脑子里有些慈悲的想法?”

霍罗伊笑着说:“无论是什么,我认为人类在发展道路上的最重要动力始终是一些精神上的东西,无论是道德还是信仰,历史总能证明精神要素的惊人价值。某些时候,我们也不必惧怕感性的作用会影响到理性,一闪而过的灵感或许就是一种精神上的天赋直觉。”

政治学家把话说得委婉又抽象,但克莱蒙斯领悟到了其中的意思。他点点头,调侃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麻烦你下次不要把‘悲悯’这种词和我关联起来,真令人毛骨悚然。”

回到会议室后,克莱蒙斯对自己的顾问们表示,定居点的问题不能放任不管。

“定居点遭到空袭属于人道主义灾难。即使许多人斯拉诺人有武器,可以算作民兵,但也有不少手无寸铁的Beta、Omega以及儿童。”克莱蒙斯这么说道,“战术上来说,关键在于穆萨先发制人夺取了制空权,我希望大家想一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凯文和霍罗伊对视一眼,没有说话。柳锡也明白总统先生其实已经有了决断,只不过需要在实际操作上征询顾问们的意见,也就不再坚持自己的看法。

海军参谋长立刻表示,应该让联邦的航母舰队开入萨南半岛周边海域。航母舰队的外围防御警戒区包含了舰载雷达、侦察机、无人机等多种侦察监视平台,能够实施对萨南半岛周边空域的全方位、全天候监视。一旦发现敌情,就能立刻启动预警机制,通过数据链系统迅速将敌情信息传递至指挥中心,再通过与斯拉诺军方的协同作战系统及时共享战场情报。另外,联邦的战机可以通过战场制空巡逻控制运河上方的空域,截断穆萨战机的空袭路径。

只要不进入萨南半岛的空域,就不算介入。况且联邦的海军和空军已经习惯了与穆萨在开放空域的交锋,对于如何把握交战规则非常熟稔。至于外交问题,就需要联邦政府各级别的官员去协调了。

克莱蒙斯满意地点点头:“我会亲自宣布这个决定。”

中午,听到萨南半岛开战消息的伦纳德和艾格伯特都从学校赶回总统府邸,陪伴兰德。贝芙丽不像哥哥们那么自由,但也在午餐时间给兰德打了电话。

“爸爸,你不要太担心!父亲和你在一起吗?”贝芙丽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兰德柔声回道:“嗯。你的父亲在开会讨论这件事,他最近会一直很忙。你的哥哥们都在我身边,贝芙丽乖乖上学,爸爸没事。”

“我也想回去陪爸爸……”贝芙丽委屈巴巴地表达自己的关心。

“你放学回来就能陪爸爸了。”兰德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谁在安慰谁。

挂了电话后,艾格伯特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她就是不想上学吧。”

兰德笑了笑,伸手去揉儿子的头发:“别总是这么说你妹妹。”

总统记者会开始前,克莱蒙斯拉着兰德去楼上换了一身正式的西服。兰德要伸手帮他打领带时,他握住了妻子的手,然后垂首在对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兰德,我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他望着妻子的眼睛,语气认真。

“嗯,我知道。”兰德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抽出手帮丈夫打领带,“我有准备。”

他刚松手,克莱蒙斯就微微俯身抱住了他。他侧脸挨着丈夫的肩膀,闭上眼轻声说:“快开始了,不下去吗?”

克莱蒙斯把他抱得更紧,声音低沉却带着轻快的笑意:“看表了,还有七分钟,抱你还来得及。要想干点别的什么就来不及了……”

兰德笑了起来,先前心头压抑的那点沉重感也消减不少:“你又来!大事面前,还有心思想想这些,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你真想知道?”克莱蒙斯直起身,抬手托起妻子的脸,笑得有些色情。

“不想,烦人!”兰德笑着想推开丈夫,却被牢牢固定在怀抱里。

克莱蒙斯吻了他一下,收敛起笑意,神情严肃地说道:“如果有人能改变这一切,那一定是我,也必须是我。”

兰德凝视着丈夫,没有说话。片刻后,他忽然踮起脚尖,按着克莱蒙斯的后颈,吻住对方的嘴唇。这不是一个轻柔的吻,而是侵略的、强势的,他的舌尖探入温热的口腔里,迅速卷走里面的空气,留下丝丝缕缕被勾起却无法立刻被满足的欲念。

两人嘴唇分开时,克莱蒙斯还能看到妻子嫣红的舌尖,缓缓缩回湿润的唇瓣间。他不由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了两下才平息。

伸手摸着妻子的脸颊,嘴角扬起势在必得的笑,他低声说道:“我现在血液沸腾……”

总统先生简单整理了一下西装,和第一夫人一前一后地下楼,来到总统府邸的新闻厅。

在新闻发言人的简短介绍后,克莱蒙斯走上发言台,面对媒体的闪光灯,发表了针对穆萨撕毁停火协议、入侵萨南半岛这一突发事件的讲话。他义正辞严地谴责穆萨新领导人违反和平协定,纵容军队犯下反人道主义罪行,并要求穆萨立刻停止对斯拉诺定居点的轰炸。在讲话中,他还重申了联邦对盟友的安全承诺,宣布联邦海军在西大洋的航母舰队将出于维护地区稳定的目的重新部署至交战区附近海域,还表示墨菲斯会“尽一切所能,给予盟友必要的军事和经济援助”。

讲话最后,他呼吁道:“当我们面对轰炸手无寸铁的平民这样的暴行时,对受害者的关怀固然重要,可仅仅只是简单地说几句话来表达,这样的关怀远远不够。我们应该努力结束暴行。或许我们无法对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场人道主义灾难作出足够有效的反应,但这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对无辜者遭到毁灭的事实漠不关心。我希望将来全球社会能建立并实践一个重要原则:如果我们有力量阻止这样的暴行,我们就应该立刻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