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后艾希曼兄弟的往来中,他渐渐能察觉到克莱蒙斯对塞涅尔的心软和维护,甚至是纵容废除授权提案的这件事上,克莱蒙斯显然无法对亲弟弟下狠手,所以才选择了这么一个曲折迂回的方式先警告和支开塞涅尔,直接去对抗资历和根基更深厚的迈克。
他知道自己的丈夫根本不会和亲弟弟发生什么,但他敏锐地感知到了克莱蒙斯对塞涅尔的偏爱,就好像这个冷血的男人心底里存在一片无人可以窥视的柔软的地方,里面装着那么漂亮的一朵花。这种感情不是出于血缘的连结,反倒是血缘限制了这种感情的滋长。
帝国分崩离析之后,曾经的帝国中心斯拉诺成为了独立国家,却在世界战争后的格局变化中,成为对抗南部政权的前沿阵地。狭小的国土面积和帝国解体后被严重削弱的军事力量,使其不仅面对着地缘竞争中的不利局面,更在新组建的北部军事联盟中被联邦这个庞大的多民族共同体压了一头,不得不服务于联邦在南北交界地带的战略布局。
昔日帝国繁华中心的荣光逐渐暗淡,和平的缔造者们却依然从旧政权那里继承了体系结构和行事惯例的遗产。兰德的Omega父亲出身于洛温家族,是百年延续下来的大贵族,在斯拉诺建国之初支持民主制度,却始终无法摆脱对帝国威权的归属感,而帝国的影子也一直高悬在新政府与民众重新构建的关系之上。
对萨南半岛领土主权的狂热随着南方政权的扩张成为了新政府的合法性基础之一。南方的阿齐兹不想看到半岛落入任何人之手,他想要的是一个与北方势力的缓冲地带;联邦放眼整个南部,也不愿让自己的太多精力和军事力量被牵制在半岛上。但斯拉诺当局坚信,占据萨南半岛能够影响南北交界处的力量格局,获得运河一半的管辖权并占据海上交通要道,不仅能强化斯拉诺的地缘优势,也能增强其在北部军事联盟中的话语权。
斯拉诺的部分好战分子想要通过这样的扩张方式,来改变世界战争后地缘政治上的天然劣势。强强联合的洛温家族与赫伯斯家族正是这群人的核心之一。赫伯斯家族通过五代人建立起了能源帝国,是帝国时期就存在的巨富家族。在上一代通过与大贵族洛温家族的联姻,稳稳踏入了斯拉诺的政治权力阶层。
与墨菲斯的斗争一样,兰德的家族也面临着斯拉诺内部各方力量的权力争夺。只不过比起受到联邦制度制约的艾希曼家族来说,曾经是帝国统治阶层的洛温家族顶着百年贵族的头衔高高在上,赫伯斯家族又善于在腥风血雨中厮杀,风度翩翩的表象下是更狠厉辛辣的处事手段,他们野心勃勃地想要在派系林立的新政府内确立长久的权威。
目前兰德的哥哥布拉德利掌握着斯拉诺军情处,没少通过手中的权力排除异己。
兰德和克莱蒙斯的婚姻也是赫伯斯家族不断壮大的计划之一,而这一想法正好与艾希曼家不谋而合。联姻的两位当事人都样貌出挑,并年纪轻轻就开始享受追逐权力的快感。他们在第一次见面时就一眼看穿了对方,本性中基于对权力的渴望的敏锐嗅觉,让他们找到了自己的同类,迅速确定了对方就是要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
这段婚姻里的双方各取所需,并在不断的合作与争斗中,感情也日渐深厚。他们过于了解彼此,是爱侣、夫妻、战友,同时也是敌人。那些复杂的肉体和情感关系根本无法动摇他们之间的感情,两人都无比确定这一点,因为没有其他任何人能像对方那样,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满足和快乐。他们彼此依赖,这和是否有分歧矛盾无关,而是单纯对于另一半的需要。
所以克莱蒙斯默许妻子去见老情人,兰德没有说破丈夫心里隐藏的禁忌感情,也不介意对方与别的Omega建立暂时的肉体关系。他们从不在外面过夜,无论两人之间闹出什么分歧、吵得多凶、去外面和别人睡过,最终都会回到自己家中的房间,和对方躺到一张床上。
但兰德对塞涅尔的忌惮显然不仅仅因为感情关系,塞涅尔威胁到的是他和克莱蒙斯的共同利益。艾希曼兄弟之间的紧密合作,加上自己丈夫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他能预见到美丽的“联邦之花”将一点点地影响甚至蚕食克莱蒙斯对权力的追求,无论是客观层面的,还是心理层面的。从克莱蒙斯接受提议、推迈克当议长那件事上,就能初见端倪。
克莱蒙斯无法舍弃,那他就替丈夫作出选择。
不过为了他们的夫妻关系,他不会自己参与到计划中。他最知道怎么支配老情人,主动献身加上三言两语的情话和半真半假的哭诉,就把快要心灰意冷的奥德里奇哄得晕头转向,心甘情愿配合他哥哥的新计划。
他的哥哥布拉德利在接收到来自他的所有信息后,一手谋划了整个阴谋。并且这一计划被斯拉诺政府高层默许,又获得军方的合作。
奥德里奇在长年萨南半岛搜集情报,从穆萨的军方人物和阿齐兹的特使,到军火走私商、“自由阵线”甚至小部族的长老等三教九流各路人物,他都维持着关系。在这个过程中,作为萨南半岛情报站的负责人之一,他也真的为联邦和斯拉诺提供过不少可靠有效的情报。
要想接触到“自由阵线”的头目并不难,通过中间人牵头,他见到了“自由阵线”的二号人物阿巴斯。他自称因为双面间谍的身份暴露,被斯拉诺军情处追杀,想要卖两份情报给“自由阵线”作为报复并换取逃亡的酬金。为配合他的说辞,斯拉诺在半岛上放出一点追捕“叛逃特工”的风声。
一份情报是斯拉诺军方在那片区域的大概兵力部署和巡逻计划。这其实是布拉德利和军方一起改出来的、替“自由阵线”设计好的袭击路线,真假信息掺和在一起,足以迷惑对斯拉诺军力布防有粗浅了解却不知细节的“自由阵线”。
另一份是关于联邦总理的亲弟弟会现身萨南半岛的情报。奥德里奇告知对方,这位艾希曼议员正身陷墨菲斯的政治斗争中,联邦方面有人想要弄死这个Omega,以此来打击艾希曼兄弟的势力。为了证明消息的真实性,他向阿巴斯展示了他和丹的信息往来,表示消息就是来自塞涅尔身边已经反水的亲信,还透露了艾希曼兄弟之间存在着违背伦理的不正当关系。
艾希曼兄弟的桃色绯闻不是他胡编乱造的,而是从兰德那里听来的。那天在他的公寓里,兰德委屈地向他哭诉,说发现了丈夫和亲弟弟有乱伦关系,但他们已经有了三个孩子,自己只能忍气吞声。兰德用这样的理由解释了自己忽冷忽热的态度,而深陷情网的他也自然地相信了,毕竟哪有身份尊贵又体面的人会对外暴露出这样不可思议的家庭丑闻。
“自由阵线”的人开始考虑起绑架的可行性。绑架人质来威胁政府是这些极端武装组织常用的手段,如果手上能有一个如此有名的政治人物,那么之后联邦在萨南半岛的行动就得看他们的脸色了。在塞涅尔后出访,从丹那边传来的军方护送计划和路线令他们更进一步地相信奥德里奇说的确有其事,并且开始在其隐晦的引导下制定袭击路线。
布拉德利策划的阴谋能成功,不仅仅利用了半岛局势中各方的不稳定因素,其中还有在针对“自由阵线”的行为和动机展开多年研究后,对这群武装分子的行事心理的充分把握。
奥德里奇听从布拉德利的建议,开出了够高的价格,让自己“想要钱跑路的叛变特工”的身份变得可信。同时,布拉德利又非常精准地控制了所有传达给那群武装分子的信息,有足够令他们信服的,也有空白缺失的。如果信息太满,对方可能会怀疑奥德里奇的动机;如果信息不够,对方也不会愿意冒险。
而丹在这个计划中,本来就是要被牺牲掉的棋子。即便没有死于“自由阵线”的袭击,之后奥德里奇也会想办法杀了他。
丹为塞涅尔工作了好几年,一开始的感觉非常好。一个不会性骚扰他的Omega上司,有家世、有能力又十分上进,对他来说,跟着这样的一个上司意味着大好前途。但他想要的太多。塞涅尔能看出他的野心,也委婉地敲打过他。此后他摆正自己的位置,开始低调务实地做事,直到发现自己和上司在某些事情的想法上有根本的分歧。
他认为塞涅尔只需要他的能力,两人无法真正交心,走向分裂是迟早的,所以他开始替自己寻找更好的出路。废除授权的提案一事加剧了两人的裂痕,他觉得塞涅尔背叛了最开始的政治道路,又发觉塞涅尔在提防他,并预感到自己很快会被踢出团队。
这时,兰德出现了,告诉他有一个给克莱蒙斯的阵营递交投名状的机会。
要成为政客的心腹可不是光有能力就够的。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李林赛,都替塞涅尔干过不少脏事并且心甘情愿承担责任。做不到这点,他们跟别人也没什么两样,就没有资格因为自己不是圈中人而忿忿不平。兰德抛给他的事要冒风险,不仅是给他机会证明能力和价值,更是要他表忠诚、断退路。艾希曼兄弟会玩这一套,自己家族经过代代政治斗争依旧能在斯拉诺屹立不倒的兰德,在那种环境的熏陶下,也精熟无比。
丹接受了,然而他并不知道,之后奥德里奇告诉他的计划根本不是真实版本。
一个老辣的特工不会不明白,像丹这样心中没有忠诚的人,也不会有用生命去冒险的决心。奥德里奇告诉丹的计划是武装分子会伪装后渗透进医院,围困并劫持两名议员人质。为保证计划的实施,他需要具体的行程安排,包括车队的路线。
当时丹不是没有起过怀疑,为什么要车队的路线。奥德里奇表示,要防止军方放弃医院里的其他人,直接带两位议员逃离,武装分子会截断车队的来路。因为要护送政治人物,军方必然会选择自认最安全的线路,一旦既定线路被阻截,护送议员的军人考虑到周边的安全问题,只能先向基地请求指示。只要拖延足够的时间,人质就跑不掉。
到了这一步,丹心里再有疑虑,也只能硬着头皮和对方合作。他自己也清楚,要么当初不接受,接受了就不能中途退出,否则知晓了计划的他只有死路一条。
从把塞涅尔的消息透露给克莱蒙斯,到这次配合兰德那边的计划,他从头到尾都被抓准了心思。一直身处幕后的他希望借助这对野心勃勃的夫妻更进一步,实际上克莱蒙斯给他的是空头支票,而兰德给他的是个死亡圈套。当他出卖自己成为一枚棋子的时候,就该做好去送死的准备。或许他临死前后悔过,但如今也无人知晓、无人在意了。
在深夜的书房里,兰德被丈夫死死扯着头发,同时又大张着腿,神色却意外的平静。他直视着克莱蒙斯那双充满怒意且似乎夹杂着那么点恨的蓝眼睛,缓声说:“我的野心,你在选择和我结婚的时候就知道了,不是吗?如果我没有这样的野心,我们怎么走到现在的?”
“你是要害死我!”克莱蒙斯压低了嗓音,咬牙切齿。
“你这种连用过的避孕套都带走的人,会在那里留下一点痕迹?调查处有发现你和他的关系吗?他已经死了,你们的关系永远不会再曝光。”兰德冷静地说道,“塔伦大街上监控少,我才会让奥德里奇住到那里去。他每次离开公寓前,都会把住处打扫得干干净净。而且他的身份只能追溯到斯拉诺军情处,真实的个人档案早就被哥哥销毁了。”
克莱蒙斯依旧没有松手:“但斯拉诺军情处就与你的家族有关联,你们现在准备怎么收场?你那个该死的哥哥自作聪明地弄出这么一个阴谋来,如果不是你们从一开始就低估了阿齐兹的克制力,又误判了罗宾的反应,萨南半岛就会彻底陷入不可控的局面!我说过多少次不要激进、不要极端,你们就非要这么贪心。就算联邦军队帮你们拿下了萨南半岛,之后呢?等着阿齐兹的军队再攻过去,换一个更强的对手继续进行长期拉锯战吗?”
“你身在墨菲斯又怎么知道斯拉诺那边面临着什么样的局势?对萨南半岛的土地,斯拉诺从来都势在必得!”兰德也毫不客气地反驳,“我的家族在斯拉诺强盛,对我们不是更好吗?还是你就想着赫伯斯家式微,好在我们的关系里处处踩我一头?”
克莱蒙斯被他说得额角的青筋都在狂跳:“我什么时候这么想过?过去这些年里,我做了多少事帮你们,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你们回报给我什么?弄死我的弟弟,还是把联邦拖入无休止的半岛战争?”
兰德仰着头,望着在爆发边缘的丈夫,忽然伸手轻柔地抚摸过男人那张英俊的脸。手指从鬓边插入金色的头发里,他一用力,把克莱蒙斯的脸按到自己面前。
“你是为了塞涅尔在和我发火吗?”灰绿色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在灯光下闪着朦胧不清的光,令人分辨不清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克莱蒙斯忍着怒气,扯着妻子头发的手又紧了紧:“和他无关,兰德,是你太自私了!”
“究竟是谁自私?如果被绑架的不是塞涅尔,你还会这么大动肝火?你根本不会在乎对方的死活吧!”兰德的眼神也变了,不甘、愤怒、嫉妒和怨恨在顷刻间交融在一起,化为了一把锋芒毕露的尖刀,直刺克莱蒙斯的眼球,“克莱蒙斯,你他妈自己心里藏了什么肮脏的念头,还要我再重复一遍提醒你吗?”
“你有完没完?”克莱蒙斯终于爆发了,“看看你自己这副样子,找死……”
平日里温柔淡然的面容在这一刹那变得极为扭曲,兰德发疯似地挑衅道:“那么心疼你那个宝贝弟弟,又这么恨我,要不然你干脆杀了我替他出气好了!”
“你当我不敢吗!”克莱蒙斯说完,直接拉开书桌右侧的抽屉,拿出一把手枪。枪口对准兰德腿间那处被弄得微微湿润的后穴,然后他不带一丝犹豫地直接把整个枪管捅了进去。
冰凉的枪管磨过内壁,兰德的大腿内侧都在发抖。当他意识到丈夫把什么东西插入他身体里的时候,终于真的开始惊慌了。他抬起眼与面前的男人对视,前所未有地在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感受到了汹涌的杀意。
“我警告过你多少次,别自作主张,别挑战我的耐心。兰德,看来以前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克莱蒙斯的语调阴沉,像一把锯刀一样在磨着兰德的骨头。
兰德望着自己的丈夫,浑身紧绷着,声音都微微颤抖,语气却十分凶狠:“上回你差点掐死我,这回呢?要开枪打烂我吗?”
“你到现在还要摆出这么一副态度是吗?”克莱蒙斯的眼神沉了下去,而食指也搭到了手枪的扳机上,“想我开枪?好啊,满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