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将唇抿成一道僵直的线,手掌泄愤似的一拨,将那缕湿发甩到身后。
姬允礼果然马上变脸,小心翼翼凑过来,紧紧贴着他坐在一处,一点点扯过他手里的布帛,熟稔地替他擦起那点湿发。
姬允礼擦头发的动作很轻,语气也轻,带着些委屈,“我花了大力气,才叫皇后操持了这个宴席,总要叫众人都见过你,才能证明传言不虚……”
这就算翻过去了,不再提先前话题,还要拿些软话来哄他。
某种程度上,这位皇弟算最好拿捏的了。
姬让倚案支着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有些犯懒,“这不是已经见过了吗,干脆让我回去算了,本来就累得很,这都什么时辰……”
腹部忽然贴上来火热的手掌,试探地浅浅按了按。
所触之处是平的,没有鼓起来饱涨着什么隐秘的奇怪液体。
姬允礼这才露出来一点微笑,“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就累着了?皇兄若是吃不下这些东西,装装样子就好了。”
他的眼神在灯下熠熠生辉,刻意压低声音,带着些期待,“散宴之后,允礼可以让皇兄吃到饱腹。”
[姬让]:……
[系统]:呵,男人,你对合欢宗一无所知。
姬让今日虽吃了两次精水入腹,在洗漱那点时间里早化完了,根本不会留到此时,让人在肚子上按出什么名堂。便是身上那些印子,也消得一干二净,就算此刻将他赤条条剥出衣来,也是个完璧白玉般的无暇美人。
换言之,吃过了,饱腹中。
故,姬让十分干脆、无情、冷漠,坦然地拒绝,“不吃,睡觉。”
姬允礼擦着头发的手一顿,微微眯起眼睛,“父皇先前确实离过席,虽然回来得很快……”他浅浅微笑,眼中却有些冰冷的光,“所以,皇兄已经吃饱了吗?”
飞来横醋。
姬允礼什么都好,就是对这事看得死紧。叫他知道父皇来过一夜,往后两日都不得安生,闹腾得人头疼。
姬让有些犯愁,眼神胡乱扫了一圈,不经意再次投到小门处,那几个女子正言笑晏晏,中间的少女却在瞬间回视过来,这么警惕,怕是一直在注意他这边。
她的眼神莫名惶恐,也十分眼熟。
灵光一闪,姬让扭过头来,有些恍然大悟,“太子殿下,原来她是苏仪啊”
正是那个被前太子轻薄的可怜臣女,以一己之力,实现了慎贵妃奋斗多年的夙愿把姬让从太子之位拉下来。
只是好消息刚传到耳朵,慎贵妃都没赶得及举宴欢庆,太子之位再次从她儿子头上飞过,悠悠落入姬允礼掌中。
太子殿下坐享渔利,此时脸上却笑意微僵,“……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叫太子殿下的吗?”
宫人们井然有序,依次撤换席上珍馐,菜肴如水般流入流出,从最上方帝后,一路流经前方皇子、中段望族,其后才是臣子家眷。
正上一道荤菜,用料极多,肉香气四溢如雾。
温皇后似在介绍菜品,场中只余细细弦音雅乐、皇后带笑语声,还有太子处喁喁私语。
姬让正和姬允礼打着哑谜,依次用“太子皇弟”、“皇弟殿下”阴阳了一遍,刺激得姬允礼面色有些发黑。
二人皆心知肚明,姬让是在转移话题,但姬允礼就是死犟着,没有捅破最后那层纸。
他垂目对视时眼神坚定,小声争执时语速缓和,但其实已有些失去理智,以至于并未发现,上方温皇后语声微低,渐渐歇了笑意。
姬允礼刻意低下头,语气滞涩,“皇兄入席后,接二连三都在看苏仪……还刻意和允礼生分,眼里是完全没有我了。”
太子殿下正装着委屈,便听父皇忽然插话,声音严厉,“太子,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姬元面色不虞,如挂寒霜,一双眼如利箭般射向姬允礼。
全德在他身后垂手站着,轻轻抬眼,在陛下和太子之间扫了个来回,落在太子手上那双手正替大殿下擦着头发,不可避免半拥着大殿下。
……难为陛下,总算能找个由头,既不带累大殿下,还能喝止太子。
那双手终于被大殿下拨开了。
全德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见大殿下直接站起身,竟越过太子回话。
姬让也面色不佳,几乎是在呛声了,“回父皇,是儿臣多嘴先问了话,太子殿下心地好,才回了我几句,全属儿臣嘴贱,可别错怪了太子殿下。”
很符合他一点就炸的脾性。
只是称呼有点刻意,太子面色显而易见地更差了,比起父皇诘问,他似乎更在意姬让话里的“太子殿下”。
姬允礼双手紧攥布帛,缓缓垂下,视线终于离开姬让,回到帝后二人身上。
姬元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手中酒杯落案,极轻一声瓷响,却冷不丁溅出一滴烈酒。
温皇后得了圣上撑腰,反倒做起好人,温声打着圆场,“今日家宴嘛,哪能光臣妾一个嘴皮子动弹,大皇子帮着说说话,席上反倒热闹。”
旁侧的慎贵妃见缝插针,也附和道,“还是大皇子孝心可嘉,太子殿下虽跟皇后亲近这么多年,竟也想不到这一遭。虽说有些僭越,但好歹是皇长子,也僭越不到哪里去,家宴嘛,多热闹啊。”
这是在给姬元递话了。
按以往,若要拿捏姬让,姬元便会顺着话头,无可无不可地往下说几句,随她处理了。
但姬元却一反常态,没有多给慎贵妃一个眼神,而是十分慈爱地询问姬让,“朕倒是好奇,皇后在谈席间佳肴,谦谦又不动筷,是在谈什么别的珍馐不成?”
确实是好吃的,姬允礼试图喂点合欢宗喜欢吃的东西。
姬让眼珠子从左转到右,脑袋空空,一时想不出该回什么,但凡他报个菜名,父皇必定当场端上来,叫他好好吃下去。
这些日子,光是骗他吃饭,这种伎俩已经用了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