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暮色将至,春生正在殿前指挥几名小宫人挂宫灯,瞧见?她来了,他躬下身遥遥行礼。
“见?过卢侍御。”
春生态度恭谨,脸上不苟言笑,卢书?忆见?状笑道:“你今日怎这般客气?”
谁想他只是低眉顺目地回道:“该守的礼节应是要有,圣人现?在琴阁候着卢侍御,还请随奴来。”
见?他如此?,卢书?忆想到了上回藏书?阁食盒之事,可她事后并未听闻李崇因此?重处春生,貌似反是那名自作聪明的小宫人被李崇打发出了宫。
她哪里知道她与?元昇在藏书?阁里的对话全被知书?官鹦鹉学?舌地说与?了李崇主仆,春生如此?,是对卢书?忆暗怀不满。
卢书?忆还只当春生心怀羞愧才这般客气守礼,并未多问,随他迈入殿中,来到了李崇所在的琴阁。
琴阁里未闻琴声,李崇正坐在琴案前批折子,摇荡的烛火映照着消瘦的面庞,面容平静而?苍白。
因近日台院事忙,卢书?忆少得机会入宫看?望李崇,上回私下里相见?还是瑶光殿宴会,说来奇怪,李崇这段时日亦未召见?过她。
少女行至琴案前行了礼,“见?过陛下。”
闻言,少年君主从折子前抬起头,神色如常地望来。
“阿忆来了。”
“是,陛下近日可还安康?”
“比阿忆上次见?到朕略好,不过。”
他顿了顿说道:“若想赏花游景恐是不足。”
卢书?忆怔愣,这话好似暗有所指,可李崇并未容她在此?言上多深想,当即吩咐旁边恭候的宫人。
“替卢侍御赐座。”
宫人们替她在琴案前布上了软锦蒲团,卢书?忆盘坐而?下,见?李崇依旧在全神贯注地批阅手中的折子,一时间不好打扰,便默默无?言地端坐。
忽见?琴案后挂着幅小画,正是他二人在瑶光殿画的描金牡丹。
李崇冲她笑道:“阿忆瞧见?了,朕特地找了画师装裱。”
卢书?忆笑笑,瞧着那幅画,依旧觉得过于病恹,比不上从前画的那些怒放的牡丹,谁想李崇如此?重视,竟特地找了人装裱后挂在他常待的琴阁之中。
她轻声道:“不如改日再另画一幅?”
“阿忆嫌它不好?”
“倒没有。”
卢书?忆也说不上,只是想着李崇常年圣躬欠安,身边挂着这病恹的牡丹终归不如生意盎然的花。
她将心中想法如实告知,却听李崇道:“朕倒更喜它,许是觉着它与?朕有几分相似。”
卢书?忆不吭声,轻攥手指。
这话说得她心头不是滋味,难免想到了儿时逃难的日子,那是她记忆中最为沉重的部分,不自觉便有所沉默。
又听李崇笑道:“阿忆在想甚么?”
“没甚么,不过臣希望陛下能?够健朗开怀,并不要与?这朵牡丹相似。”
少年君主淡笑不语,寂静稍许后,他问道:“不如说说你夜入甘露殿所谓何事?”
卢书?忆收拾好心情,面容转为严肃。
“陛下可知淮南道转运使入京后,已有许多荒诞不羁之举?”
李崇却未显得多惊讶,如常地低下头,继续去看?手中的奏疏。
“说来听听。”
她将在梅山竹林的所见?所闻如实告诉了李崇,包括裴世瑜与?冯临之间的牵扯,以及她到梅庄有所警告时,裴世瑜的表现?。
“裴世瑜如今仗着陛下留他有用越发胆大妄为,若再继续放任下去,不知日后还会闹出多大的破绽。而?且因他与?裴玠的旧年恩怨,臣害怕裴玠会因此?责难,界时陛下难免替他兜底,惹起朝野不满。”
李崇忽而?抬起眼,云淡风轻道:“难道阿忆希望朕将裴世瑜革职?”
“臣只是……”
卢书?忆矢口?否认,随即深蹙眉宇,看?向琴案前面色淡然的少年。
她竟莫名在他的话中尝到了几分试探之意……
若裴世瑜被革职,相沧的裴孟君极大可能?就会把振武军驱逐出漕州,那么元昇的困局也能?迎刃而?解,随时都能?从京师逃离回雍州。
若李崇此?刻真有试探之意,便是在试探她是否有助元昇逃离出京之意。
卢书?忆的确不希望裴世瑜再担任淮南道转运使,但只是想另寻办法解决雍州道之事。
可李崇现?在却好似在怀疑她……
第094章 第九十二章
琴阁中安静几许, 兴许是发觉到她的诧异与哑然?,李崇对?她安慰般地笑。
“裴孟君的条件只有让裴世瑜担任淮南道转运使,朕暂时未找到更好的两全之法, 若阿忆实在忧心裴世瑜闹出纰漏,那么可有其它万全之策?”
听闻此言, 卢书忆方才暗自松了口气, 心想也许是她多虑, 李崇只是在询问何为将裴世瑜调离淮南道转运使,又不影响雍州道局势的万全之策。
她低声道:“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如先与裴孟君通信, 试探口风, 看她能?否松口。另还请陛下能与裴世瑜长谈, 莫要让他有不法之举,或许只有陛下亲言方可让他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