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在观望，我若示弱，他们?便会以县丞马首是瞻。”宋彦嘴角挑起一抹讽刺的笑，“我们?来的很是时候。”征赋历来大有文章可做，他不信前任县令与陆文昂两袖清风，手?上干干净净。

宋彦没去主簿段千指名的村子，而是来到仓河村。仓河村村子不小，足有五十余户。听说县令来了，盘腿坐着的里正，连忙趿拉上鞋跑出去迎接。

宋彦在村里慢慢走，看各家院外的柴垛。散发新鲜气?味的麦秸豆秆都是今年刚收下来的。看每家柴垛的规模和房子，便可估摸出这家地有几亩、人有几口，甚至可以看出富裕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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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下来，宋彦觉得这个村子并?不富，五十几户仅有几家住上砖瓦房，大多还是泥土房，稻草盖顶，因长年雨水侵蚀，屋顶的稻草都泛着黑色。更有甚者房体歪斜，似乎一场大雨就能让其垮塌。

上任之?前宋彦知道吉宁县算不得富裕，但亲眼见到还是让他吃了一惊，竟比巴云县下的乡村差上很多。按理?说吉宁地处南端，小麦可种两季，百姓更加富裕才对。

“王实?，我来问?你本?县征税几成？”

叫王实?的捕快躬身拱手?：“回大人，十税三。”十中取三成交税，是朝廷的硬性规定，全国都一样?。

“只是、”王实?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新县令。

“有话但说无妨。”宋彦站在村口，看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农田里秸秆收割完，地上只留下矮矮的黄色根茬。有的人已经开始翻整土地，准备下一轮的种植。

“钱大人在时会多收半成丁赋用于修水渠。”前任县令姓钱。“本?县春夏多雨水，大人您也瞧见了。”王实?指了指远处农田中间?的道道水沟。“各家田边一定得有排水沟，不然遇上连续雨天，雨水排不出去，农田便会被淹毁。”

本?朝律法有规定，地方官员可以根据本?地实?际情况，在朝廷固定税赋之?外，酌情征收一定的税，用作本?地特殊情况的费用，所?以前县令多收半成税也合规矩。

只不过那半成似乎并?未用在兴修水利上。宋彦站上一个土坡，往远处看，“这些沟渠都不深，应该是乡民?们?自?己挖的吧。”他回头看躬着腰、畏畏缩缩的里正。

里正见新县令看他，忙不迭地答道：“都、都是我们?自?己挖的，每年一有空家家户户都要挖沟排水。”

“上头可有请人过来修？”宋彦问?。

里正小心地抬头看一眼县令，小声道：“没、没有。”

多征了半成税却不请人修水渠，这半成的银钱去了哪里？宋彦嗤笑，“钱大人走时可是行囊满车？”他看向?王实?和余承福：“亦或是你们?所?有人都有份？”

两人心里一惊，赶忙跪下磕头，王实?道：“大人明鉴，我二人不敢行贪污之?事。”

余承福道：“我俩虽是捕快，但在县衙却并?不招人待见，这些日子大人您应该也看见了，我二人年纪不小，却每日都被高捕头呼来唤去，征税这等重要之?事，也不让我二人沾手?。”谁都知道征税有油水，可好事从来没落到他俩头上。

“起来说话。”宋彦道，“我看过你二人履历，在吉宁县做捕快已有十年之?久，缘何混到此等境地？竟让黄毛小儿骑在头上。”

王实?苦笑：“大人您有所?不知，高鹤乃陆县丞夫人的表外甥，陆大人六年前到本?县做县丞不久高鹤便来做捕快，两年后丁捕头被挤走，高鹤便顶了捕头一职，自?那以后有些人便受到排挤，我二人也是夹着尾巴做人，方才保住捕快的差事。”

“并?非我二人没有血性，我们?也有家小要养活，我拿捕快的银钱做捕快的事，我问?心无愧。”余承福梗着脖子道，他一副不服的样?子。王实?拉他一把，让他别乱说。

宋彦看他俩一眼没说什么?，便要去下个村子。他刚在车中坐下，就听外面有人哭喊：“青天大老爷！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第 98 章

有人喊冤, 宋彦重新走下马车。来者是一位两鬓斑白的妇人，她衣服的前襟、袖子、膝盖都打着补丁。此妇人面容十分憔悴，眼中布满血丝, 像是很久没睡觉的样子。

仓河村的里正快步过去把人拦住, 那妇人就在里正身前对着宋彦跪下去。“县令大人, 您要给我儿?做主啊，他被你们衙门的那些畜生打得下不来床t?。”

一听?这话里正顿时脑门冒汗, 呵斥道：“李氏，你不要命了。”里正回身一脸讨好道：“大、大人您别听她胡说, 李氏不是想辱骂官差, 她、她只是急糊涂了。”

“我就要骂, 他们不给我活路, 我有什么不能?说的？”妇人嚎叫着。里正气得跺脚。

宋彦对旁边使了个眼色，余承福走过?去把里正推开，对妇人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详细说来, 若有冤情县令大人自然会为你做主, 若是信口雌黄小心挨板子。”

李氏跪在地上，用袖子狠狠抹了下眼睛，“十日前官差来收粮, 我儿?与县衙捕头?高?鹤绊了两句嘴，那些官差便把我儿?按在地上往死里揍，郎中说他两条腿都折了, 若是医治不好，这辈子都要落下病根儿?。我庞家没有少交过?一粒粮, 他们凭什么这么做？”

“县衙捕快将你儿?子打成重伤？为何不报官？”宋彦道。

“高?鹤说敢去告官，就要我儿?子的命, 里正也说县衙都是他们说了算，告也告不赢，民?妇这才不敢去。大老爷，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不敢得罪那帮畜生。”李氏咬牙切齿道，“若是我儿?有事，我老婆子就是拼上老命也要去京城敲那登闻鼓。”

宋彦问里正：“她说的可是事实？”

“是、是。”里正哆哆嗦嗦不敢多说一个字。

宋彦：“李氏带路，本官要去你家中。”

“大人请跟我来！”李氏爬起来往回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宋彦到仓河村开始，村民?就都盯着他，李氏突然喊冤把所有人都惊到了，这会儿?但凡在村子里的人，无论大人孩子都在村路两边站着。

李氏在村民?们的注视下，把宋彦等人领入家中。大门一开，一个年轻女子像是受到惊吓，大叫一声跑回屋内。

“哎！”李氏看了眼紧闭的西房门，叹了口气?道：“大人，我儿?在这屋，请跟我来。”

林青打量不大的小院，虽然破旧但干净整洁，泥土的地面甚至没有多少灰尘，看得出这家人很勤快。宋彦要审案，又去看卧床的男子，林青不好跟去，便在院中站着。

李氏家门外站满了人，半人高?的土墙根本阻挡不了人们的视线和?议论。

“那个就是新来的县令大人？长得可真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人长得好，心不一定就好，若是黑心官，庞家可要倒大霉了。可怜庞婶子，忍忍就算了，告官家她能?告得赢吗？”

“哎，这口气?李氏怕是咽不下，好好的孙子没了，儿?子瘫在床上，儿?媳也、放谁身上受得了。”

儿?媳怎么了？林青竖着耳朵听?，可那人说到一半不说了。她看看紧闭的房门，进来后只见到这一位年轻女子，看其衣着和?发式，应该是李氏的儿?媳。只是她的样子似乎不太对。怕生没有怕到见人就吓成那样的，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林青走到墙边，探头?问外面的妇人：“她家儿?媳怎么了？”

“哎呦。”墙外的妇人正侧头?跟旁边的人咬耳朵，被突然出现的林青吓了一跳，她拍拍心口，刚要训斥几句，突然想起这个女人是跟新县令一起来的。

妇人上下打量林青，小心地问：“你是？”

“我是县令家的丫鬟。”林青笑着道。今日因为要来乡下，她特意穿了件灰色的土布衣服，也没有戴首饰和?发饰。若不看脸的话，这身打扮跟仓河村的村民?没有什么不同。

妇人信了她的话，把头?往前探了探：“我跟你说庞虎媳妇怀了孩子，被县衙捕快吓得孩子都没了，庞虎又被打得不轻，这些天他媳妇精神?恍惚，都不敢见人。李氏又要伺候儿?子，又要照顾儿?媳，今年打得新粮全卖了给儿?子儿?媳看病，眼看着快熬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