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佳与不着痕迹地按住银骨扇,摇头而不应声。
宁展觉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默然蹙眉。他待思思都不曾如此仔细。
“展......公子,在下有一事想问。”
宁佳与偏头看他,三两盏昏烛灯映着二人脸颊,也映着她明眸星动。
“可否解惑?”
不愿作答的宁展像中了幻术,颇有言听计从之势:“但说无妨。”
“方才那位思思姑娘,想必是于世子殿下十分紧要的人。既如此,公子又何故唤在下......小与,向她隐瞒我的来意?”
“暗阁,不知其厉害者,奉其为机密。但说白了,不就是三大州暗地扶植的杀手组织。与暗阁沾上干系,不做亡命之徒,就要做刀下亡魂。世子不愿思思知晓,不是理所当然吗。”
宁佳与不认为这是宁展唤“小与”的理由,她想听的,也不是这些二人皆心知肚明的废话。
宁展嘴上答着,抹药的手不停。眼看大差不离,他先指了指镜台,后将手掌摊在宁佳与面前。
宁佳与迟疑片刻,搭上了自己的手,望向宁展。
是这个意思?
宁展不轻不重地拂开那个意思,弯腰拉开镜子下方的夹层,拣出一卷纱带,展开往宁佳与颈上绕。
观宁展暂未表露勒死她的念头,便由纱布接着绕。宁佳与侧身照镜,打了结的纱布在颈后呈现一副异状。她再想扭过脑袋去看,却扯到隐隐发痛的伤。
宁展瞧出她的心思,解释道:“是庭院里的花贼。”
他想,思思从小就喜欢那蛾子模样的物件,什的头钗、璎珞、耳坠子,佩囊荷包、手链子,便是父王赏赐的绣裙,也非要宫人重新钩织胡蝶纹样的花饰才肯上身。
这式样,与思思年岁相仿的小姑娘,就是谈不上喜欢,也不至于厌恶。
宁佳与端详着花贼的形。趁宁展晃神的间隙,她顺走药瓶,跑上长廊,挥手作别:“借我一用,谢了!”
他又没说不借,溜得倒是快当。宁展饶是有些疑虑,但转念想,姑娘家果真是喜欢的。
那小胡蝶。
第5章 哥哥 宁佳与一拳捶歪了他的肩。
云间皎皎,巡视内院的仆役掌灯路过,见主子扶着面具凭门沉思,掉头呈来一碗冰镇的梅子汤。
宁展没说什么,接下浅啜。
不知怎的,这碗格外可口。
他屏退屋外侍候的仆役,阖门放下面具,正当坐定慢饮,来人二话不说闯入。
若非早知是以宁在外听了许久墙角,宁展手中的瓷碗这会儿已掀到不速之客脸上了。
“你近来说话做事怎的总是这般冒失?如无正经要事,我可要治你的罪了。”
“属下有错,可殿下亦不该耽溺美色。”以宁一身正气,“由那江湖女骗子拿捏了去。”
天大的冤。
美......则美矣,只是素昧平生,且他连自己和宁佳与隔了几世都掐不准,论说耽溺,岂非冒犯?宁展几欲拍案,又顾及府中歇着矜贵的主儿和滑头的狐狸,轻轻落了手。
看宁展不恼,也不出言责怪,以宁仗起胆,今日是铁了心要犯上。
他双手抱拳,肃然道:“若是殿下紧着要成婚,属下即刻前去禀明王后娘娘。殿下一表人才,娘娘那处静候佳音的好人家,早已从嘉宁宫中列到墨川城外了。”
“你......”宁展恼得耳红,且十分不解,“阿宁,我是否娶妻,旁人不知,你也不知?可你这是何意。”
以宁吃了瘪,闭口无话,仍是那副一心为主的模样。
“行了,我还能不明白你言下之意吗。我有打算,”宁展上前拍他的肩,以示宽慰,“不至任个相交两日的小姑娘牵着鼻子走。”
次日,东方欲晓,天朗气清。
柳丝垂,莺声转,成群的孩童们贪恋春色,却只能扯下几簇野花留作纪念,哄然散去。否则误了时辰,又要教学堂先生逮着打手板、站规矩。
宁展照常起早,不等下人伺候更衣,系上面具,直往厢房。
门吵了半晌,被人懒洋洋地扯开。
“大清早这是去了哪儿?”宁展打量着面前人,不禁蹙眉,“还是你们步溪人天生天化,打小就是灰头草面的模样?”
说着,他下意识捏起袖口,想上手擦拭尘土,又自觉唐突,从内袋里掏出巾帕递上。
宁佳与瞧着那锦缎方巾,退了一步。她提起手背磨蹭两颊,似是窘迫,笑道:“呵呵......不碍事。我一直这样,随性些。”
这姑娘瞧着年岁小,可脸蛋白净时,不难看出明媚灵秀的美人底子。宁展很快敛了视线,也将话茬移至别处。
“你不是心心念念想入阁吗,世子说了,若今日之事办得妥帖,便允了。”
“有这好事?”看宁展笃定地点了头,宁佳与一拳捶歪了他的肩,“够义气啊!还以为有你二人在前,那点小功劳计不到我头上呢。”
宁展如何料得给人报好信儿还要挨一老拳,直被这冲势抡得撤步。
他觉出小姑娘没使全力,却是疼的,但无颜抬手去揉,怨道:“我邀你留宿宁府,给你好吃好喝用好药,与姑娘就这样看我?”
“高兴嘛,说笑呢!那咱们往后便是同僚了,”宁佳与自顾自捡来面具戴上,声音闷在后边,“可不兴动辄掐人脖颈、割人皮肉......”
江湖中人蒙面不稀奇,暗阁中人亦然,然这两位此际所佩的面具,怕是要惹人以为嘉宁今岁方才欢度过的上元灯节,在这阳春三月卷金重来了。
宁展望着宁佳与,困惑地指了指她略显童稚的狐狸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