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1 / 1)

“元兄,你当初是如何摆脱那栽赃的?”

“我不用?摆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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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人子弟,淫词艳本。

同样拙劣的手段,宁展为何不用?摆脱?

因为他令闻在外、大?得民心。

原也万丈光华加身的卞修远,此际却连如此明显的栽赃都难以洗清。他的名声,恐怕早就开始臭了。

毁人清誉,板上钉钉的实证未必最优,真假参半才妙。

好比街坊邻里丢了只能下蛋的老母鸡,这时有人跳出来指证,鸡被街头?一表人才的书生偷了。若书生无法否认家中确有只不属于他的老母鸡,而邻居也指认那便是自己丢的鸡,无论书生是半路捡回家好心看顾着,还是母鸡遭提刀的乞丐追着砍、受惊躲进了书生的家,下回再丢东西,大?家必定第一个?猜疑他、讨伐他。

真的部分交给天理断,假的部分交给人性判。凭实证,得到的成果可?以想见;而此计之效益,穷天极地,一望无涯。

那下蛋的母鸡结局如何,唯有拔毛的手和炖汤的砂锅清楚,至于一表人才的书生是否还能中榜,实在无人关心。

恰如卞修远究竟何时失了民心,除却围桌而坐这几位,旁人也没那闲情寻思。

宁佳与忽地按住那两行?对话,景以承阖上小册的动作一顿。

“如若那些人在‘淫词艳本’之前,就下手了呢?对卞修远,对许淮英,”她环视三人,终与宁展四目相?视,“对公孙岚。”

景以承始终直眉口张,提及公孙岚,以宁抬了眼。而宁展,在宁佳与看着小册凝神的片刻,注意力便随她移到了回答景以承的那句话。

二人异口同声,道出与卞修远、许淮英、公孙岚三线相?连的点?。

“常春堂。”

“......啊?”景以承探头?,试图加入宁佳与和宁展的对视。

宁佳与回神的仓皇躲过了景以承,没躲过宁展。

一是直觉,那份无措源于他;二是直至宁佳与利落终止对视,他的目光也没有动摇。

“我想,我们从开始就错了。”宁佳与笑笑,摇头?道,“回顾‘误人子弟’和‘与人私通’的方向,大?概本该通往大?做风流文章这条后路。毕竟缙王和郑将?军这两颗惊师动众的暗子,真真蓄谋已?久。整件事里,命案,才是猝不及防,是令始作俑者不得已?另费心神的周折。”

“从开始......”景以承看着密密麻麻的小册,呆坐圆凳,“就错了?!”

为人师,误导学生,宁展是有些惭愧的,却不觉丢脸,反而庆幸。

了不得的名望将?他高高捧起,几近神佛,可?他无意,也谨记自己并非神佛。因此频繁往低处走?,同时珍视栽过的跟头?,那皆是他正作为有血有肉之人活在世上的象征。

他为自己庆幸。

求学没有绝对坦途,亦无止境。师从大?家,或是名师本尊,都一样。千沟万壑,不比一马平川更精彩、更教人心潮澎湃?

他为景以承庆幸。

“是。但凡许淮英的死?列在整件事的谋算中,其实不必忙着答应卞修远提的条件来换他认罪画押,以那位幕后主?使的手腕,便不至于被卞修远和公孙岚联手摆这一道。”宁展缓缓道,“案发突然,是个?能比原计划更快定下卞修远死罪的命案。想来有人未及向上请示,动了心思。哪料偷鸡不成蚀把米,无怪那位说?不管就不管了,让曹舍自行?收拾这烂摊子。”

景以承很快听入神,宁展话音才落,他墨都磨好了。首正身直,垂毫点?墨,准备下笔,他目不旁视道:“那么,下手的时机,又?作何解?”

“将?卞修远押入刑部大?牢,是为了安抚常春堂周遭的民怨,从而压住命案;但不知者看来,卞修远是顶着‘与人私通’的帽子下狱,莫说?读过卞修远写与许淮英的信,他们压根不知信的存在,却半点?不疑罪名真伪。时势动乱固有推波助澜、混淆视听之力,最主?要的是,”宁佳与沉着道,“卞修远之于汴亭百姓,多半早已?是与人私通也理所当然的丑角了。因此这时机,定然比‘淫词艳本’更早,乃至深入人心。”

宁展眉尖微动,下意识瞧了眼以宁的佩剑。

头?顶的目光终于撤走?,宁佳与浑身轻松。算是感谢宽饶之恩,她看向以宁,抢先问?出宁展的疑惑:“以宁兄弟,公孙将?军可与你提过他的腿疾?”

以宁神色不变,语气却像要在暑天把自己和大家全冻成冰坨子:“没提过。”

景以承停了笔,道:“这事儿还跟公孙将军的腿疾有关?”

“不是没可?能。”

宁展清楚宁佳与瞧见他看了以宁的佩剑,也听其声由紧绷变得松缓,便低眸不再望她。

“把许府和许淮英遗体的下落联系在一起,一是卞修远授意,二是他们夫妻和如今的许府之间埋着恩怨纠葛。若能了解腿疾的前因后果,事情脉络会清晰不少。”

“在此之前,坏士人清誉,令将?军身残”景以承边写,边克制地说?,“若这尽是曹舍之流手笔,那群人......又?是如何对付淮英娘子?”

几位俱是身形一滞,景以承也无力往下推想。迄今,常春堂三人中,仅卞修远的遭遇对几位而言略有眉目,公孙岚的腿疾则是几位基于琐闻的猜测。

可?许淮英呢?

阴阳两隔,他们甚至无缘见许淮英一面?,一切唯有听闻私塾的先生、将?军的夫人、尚书的女儿。

倘许淮英站在这里,会如何诉说?自己?

“我真是想不通,他们为何做得这样绝!”景以承猛将?笔杆按桌上,“曹舍、那群文官,与这三人有什么深仇大?恨!难道世子位高名重、武将?卑如粒粟,就合该受人欺辱吗?什么破烂学正!同是教书育人,简直相?去千里!这样的人,也配得那千千万万声‘先生’?”

“景兄还记得‘文王武将?’设的雷,”宁展道,“怎么就劈中了卞修远吗?”

景以承稍作思索,道:“不甘任人拿捏啊。”

宁展眼神认可?,心底却暗怀伤情。

他平和道:“我不知曹舍怎样看待这个?以他为尊的汴亭,但那位操纵大?局的主?谋,显然没把汴亭当作人的安身之地。说?好听了,是畜牧庄园;难听些,是牲口棚。圈养着如食五石散的牲畜,哪只失控,便先杀哪只。”

先生......宁佳与单手抵下巴,举目即是陷入深思的宁展。她忖量少顷,觉得越过掌阁去问?人家的手下太过刻意,不如大?大?方方面?对宁展。

“殿下。”

“......嗯?”宁展目光微凝,终究循声看她,“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