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后, 四人重聚一堂。
“公孙将军临走前最后这句话,究竟是何意?”景以承点?着?自己的小册,逐字揣摩,“‘汴亭’......指的就是汴亭吗......‘其他人’......都有谁?”
“单凭‘我想救汴亭’这半句, 不必去想公孙岚是何用意。”宁展望着?窗外, 淡淡道, “因为这就不是他如今能说出来的话。”
以宁闻言一愣。殿下方才还觉得公孙将军是位甘愿捐躯殉国?的勇士,却缘何不信公孙将军想救汴亭的心?
宁展目不转视, 只余光察觉以宁面露不解, 直白道:“若兵火四起,他作为郑家军旧部?、郑高义子, 身残而?胸中军旗不残,自然?水火不辞。如今,是场唾沫横飞、奸党当道、不公不法的舌战,汴亭之于?公孙岚, 实?在是个不值一救的地狱。”
景以承手指停在原处, 木然?道:“那这话......”
“卞修远教他说的。”
宁展看向景以承。
“说给我们听的。”
“我倒觉得......”宁佳与抱臂思索, 鬓边及耳垂坠饰的珠翠随之轻晃, “这话既是说给我们听,亦是卞修远用作说服他的理由。”
“嗯。”宁展垂下眼睫, 避过旁侧珠光烁烁,“有道理。”
“噢”景以承提笔舔墨,分别在“其他人”和“死不瞑目”的“死”上画了圈, “‘其他人’!公孙将军是被这个说动?了, 他要为死去的夫人和郑将军讨回公道......”
宁展和宁佳与习惯性通过眼神确认对方的想法,视线重叠的瞬间却双双移开了眼。想法不谋而?同,是心念各异的目光不能切合。
兴许, “其他人”也?包括缙王。他们想着?。
景以承长久的碎碎念之下,以宁刻意清了清嗓,里间顿时落入沉静,三人朝以宁投来疑惑的注视。可?他意在提醒,就等殿下发号施令,自己压根无话可?说。
便是再来几千几万人盯他,以宁也?不当回事。但?要他毫无准备现?编说辞,委实?为难。他默立半晌,蹦出两个字。
“殿下。”
“嗯?”宁展耐心道。
“我们该动?身了。”
“......嗯?”宁展没反应过来,但?瞧面前三人装束齐整,尤其今日打扮格外华丽的宁佳与。他终于?直视装饰精致的女子,不容拒绝道:“我也?去。”
出乎宁展意料,宁佳与并未同他据理力争,亦不似往常夹枪带棒表示反对。
宁佳与只是将银骨扇隐在披帛和丝锦外衫里,声色异常温柔,摇头说:“不行。”
“你”宁展眉头紧蹙,欲言又止。
宁佳与知道,宁展想让她解穴。
而?宁展也?知道,解穴并不能立刻恢复如初,以及此际的展凌君有多不该出现?在除病榻外的任何地方。
不顾隐患贸然?行动?,意味着?前功尽弃。无论宁展为何起了这念头,她决计不会解。
“景兄,我想和与姑娘单独说两句话。”宁展平复道,“你与阿宁......”
“哦!好的好的!”景以承一面点?头一面拖着?不明就里的以宁往外走,“走啦走啦阿宁。”
外间声响细微,门扉悄悄阖紧,唯恐扰乱二?人倾力□□的气?息。
她今日专程请了善梳妆的手艺人上门,故装束是宁展从未在宁佳与身上见过的奢丽济楚。心里,则是她入暗阁后绝无仅有的混乱。
僵持中,她第一次有了不敌宁展的无奈感?。她没法推断宁展要说的话,甚至不确定?宁展要说哪件事。
宁佳与率先笑了,继而?若无其事走向窗棂,背对宁展道:“屋子里闷罢,窗户给你开大些?”
窗扉高高支起,宁展的视线紧跟宁佳与行迹而?动?,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宁佳与回身。
“小与,拜托你,给我解穴。”
“解,我哪能封住殿下一辈子呢。可?我借殿下一言,”宁佳与侧首笑道,“现?在解,为时尚早。”
此时解穴,百害无利,两人心知肚明。但?宁佳与不和宁展摊开说,却是不想听他解释明知不可?为而?为的缘由。
“公孙岚在这个紧要关头让我们问许家要人,证明许家的古怪定?不止一星半点?。此番,以我的名义登门慰问汴亭前兵部?尚书的遗属,本就略显牵强。以宁是代我出席的亲卫,景兄作为我的友人同去,你是我府上的管事,三种身份,哪种有合理的借口和足够的时间离席而?不被人怀疑?”
见宁佳与撑着窗沿不作声,宁展的态度愈发坚执。
“许府已收得拜帖,府中必然戒严。青竹阁没人比我身手更好,我易容去搜许家,最保险不过。”
“殿下抱病之前,”宁佳与含蓄道,“身手自然?是青竹阁最好的。”
宁展调息凝神,道:“那我让以宁点?两个”
“不妥。”宁佳与打断道,“许府位于?梧凤大街,其地段之繁闹、楼宇之醒目、庭院之广,非常春堂可?比。大白天飞檐走壁,除非青竹阁个个精通隐身术。”
“既如此,”宁展不悦道,“与姑娘有何高见。”
“我听闻许尚书过世后,许府一直是许尚书的继室在操持家事。女子和女子好说话,”宁佳与梳理着?肩前长发,“我来会会这位许夫人便是。”
“你确定?女子之间好说话?”宁展顿了顿,道:“那你不如先告诉我,柳如殷想做什?么?”
宁佳与动?作一滞,有理有据:“......殿下和以宁兄弟不可?同日而?语,柳姐姐和许夫人亦然?。”
“你准备和许夫人说些什?么?”
“朝廷命妇之间的话题,无非......”宁佳与回想幼时模糊的画面,“胭脂水粉、金钗钿合、绫罗织锦、大家字画之类?这些,我在......听雪阁背过。她若是个生意人,就更好办了”
“小与。”宁展截停她的的话音。
半晌,宁佳与依旧不回身,不再言语。宁展紧盯玉珠银饰、黛蓝披帛,甚至每一根青丝都近乎朦胧在艳阳天里的少女,他从未觉得眼前离自己这样远而?陌生,这样遥不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