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佳与倏尔侧首看?里间,倘以?宁生生惊醒宁展,即如发离魂症者被人从?梦中叫醒一般危险。听垂幔后没动?静,她平复道:“此事是公孙将军亲口所言,且青竹阁查实。千真万确。”
“你见到公孙将军了?”以?宁扶住剑柄,依旧不能?冷静,“他如今可好?为?何脱离军籍?”
宁佳与伸手?触探药盏,径自端起托盘往里间去,声气淡薄道:“药快凉了。早点也该到了。”
“阿宁?”景以?承担心地晃以?宁手?臂,“阿宁?”
以?宁松了剑柄,手?掌被凹凸深刻的雕纹硌得酸麻。他回以?颔首,默然走出上房。
“你醒了?!”宁佳与低呼,忙搁置了汤药。
第105章 蚂蚱 “她要取我性命,无须机关算尽。……
宁展嗓子几近焦干, 稍作?吞咽便似被唾沫划开道口子。他勉强扯笑,算是答复宁佳与。
“元兄!”景以承匆匆入内,见状也是又惊又喜,“你何时醒的呀?”
“他九个时辰未进水了, 哪里说得出话。”宁佳与将宁展从?厚褥里解救来, 掏块洗净的帕子给他擦两颊细汗, “景公?子,还是麻烦你扶殿下。”
“好好好!”景以承小?心?配合宁佳与动作?。
汤药温乎, 入口的辛辣较昨日淡了不少, 宁佳与拨木勺也慢了许多。半碗下肚,喉间滋润, 宁展不自?觉缩拢的眉头随之舒展。
“是不是不热了?”宁佳与看着药盏中平静的淡褐色,语调混着些懊悔,“早知该直接进来扎你针,白白放凉了药, 效用也......”
“这......温度, 正好。”宁展想摇头, 却只能眨眼?, 声息暗哑。他忽然盯住宁佳与的唇,眉尖复紧, 道:“你......受伤了?”
晨风潜隙而入,牵动纱帐悠悠。
宁佳与恍惚,手背循着宁展的目光碰唇面, 若无其事道:“哎, 没有。我吃吃水咬破的。”
宁展显然不信,但不过多追问宁佳与无心?言明之事,滞涩道:“扎什么......针?不会是......昨日你‘奏乐’用的针罢?”
他们二人?互相打趣惯了, 景以承可听不得这般令好意蒙不白之冤的说法。何况在他看,元兄和?小?与姑娘的情谊非比寻常,更不能任凭他们吵嘴。
“不是不是!”景以承迫切道,“小?与姑娘担心?元兄一直不进食,身子熬不住,才提议让我施针的。”
宁展和?宁佳与会心?一笑,都?打算卖景以承劝和?个面子。
“对了。”宁佳与放下空盏,捻起软帕替宁展拭去唇角药渍,“你何时醒的?”
“大概是......”宁展抿了抿嘴,“你们听阿宁‘讲笑话’的时候。”
“那么早?”宁佳与愈发觉得接受以宁的建议是错误。
“啊......”景以承回忆自?己放肆的笑声,不由自?责,“莫不是被我吵醒的......”
“不是。”宁展失笑,“我听了十之八九,若非嗓门难开,怕是乐得比元兄大声。”
适才看以宁紧张公?孙岚,倒更甚前日紧张宁展,宁佳与多少有些为宁展不平。
想必宁展没未错过外间一惊一乍的动静,她不提此事,反含着替以宁说话的意味,道:“你的阿宁被文官当猴子戏耍,你笑得出来?”
“从?小?到大,阿宁就没说过这样又长又文的,措辞也通顺流畅。如此变化,值得高兴嘛......”宁展激动,倚着景以承咳了几下狠的。
景以承急拉褥子盖宁展,瞧见自?己的身板,便扯过多余的软枕塞至宁展腰后,心?道这下应当不会硌着元兄了。
宁展谈笑如常,宁佳与却由此念起从?前行事唯心?所欲尤胜她今日的元祯,再?看周全大局的展凌君,心?里滋味难以言喻。她走向窗棂,将缝隙推作?敞口,道:“这样因形势所迫的变化,值得高兴吗?”
“以家的天地?,不在深宫,也不止是随缘的江湖。因为有外祖母......因为有元家后人?,只这两点,他们便没法彻底断了与王室的交集。阿宁的脾性?,其实最......合适埋头扎进军营,或是跑在阵前。这片土地?上的纷争,兴许永远斗不完。阿宁一生中的仗,总有打完的时候。”
宁展缓着气息,断断续续道。
“可无论是出于使命,还是信仰,王宫的地?砖就在那里,等着阿宁去走。从?前,我与他是勾肩搭背的小?小?子,虽然......多是我拉着他陪我;往后,我却不能保证每一步都?与他携手同行。正如昨日。是以......这样需要他独自?应对的变化,终会到来。好在,阿宁不是被迫的。”
宁佳与明白昨日以宁并非不得已为之,宁展却罕见没明白她所指的变化何在。她望几眼?外间,指腹掠过鬓边碎发,抚上耳后。
景以承听得心?痒,若不是元兄靠着,立马要翻小?册写个十几页。他将宁展的话记入脑海,追问道:“阿宁难道是假意被困在宫里,实则另有谋划?”
“那倒不是。方今,阿宁的战场远未收兵,没有到非王宫之地?不可行的时候。故而如昔日在嘉宁,应付了就好。”宁展慢声道,“但他没有。不管为着什么,这改变,是他的决断。为此,我高兴,替他高兴。”
危迫未至,以宁已做出抉择,且与他当初走了不一样的路,值得宁展欣幸。
外间“吱哑”两响,垂幔起落,荤香夹杂着油酥的焦味入内。
“......殿下?”以宁愕异,顾不得安放两手满当当的早点,跨步近前,“殿下!您、您醒了?”
宁展笑微微应声,但见以宁仍面露深忧,身形局促地?挤在床沿。他瞄一眼?抱臂旁观的宁佳与,安慰以宁:“我自?己醒的,没扎针。”
以宁大气得松,这才退步立作?木头桩,正色禀道:“属下无能,昨日没见到缙王。又因一己之私,与六部官员纠缠未果,平白耽误了时辰。请殿下责罚。”
“你手上拿的何物?”宁展盯着各式的大小?包装,对以宁认的罪仿若未闻。
“......拿的,”以宁茫然,老实道:“拿的早膳。”
宁展闻言明目,问:“都有哪些?”
殿下在吃食上喜好分明,但从?未流露过口腹之欲,顶多对冰镇梅子汤来之不拒些,南下后再?可口的梅子汤也不常饮了。以宁困惑更深,木讷开口:“有”
“有什么,殿下能用的都?只有白粥。还得趁早,”宁佳与势要为以宁分担重量,伸手欲接,“趁热。”
以宁固然认可宁佳与,却把手上的物什往回收,强硬道:“男女有别?。有属下侍奉,殿下的饮食起居不劳与姑娘费心?。”
宁佳与按捺着白眼?,只嗤笑一声,将那堆多是油纸包裹的东西夺来,甩下背影便往外间走,言语让人?听不出喜怒。
“当谁乐意抢这伺候的活。”
“阿宁!”景以承压下声音,恨以宁不知趣,“做什么这个态度嘛!你何时见小?与姑娘起的比你我还早?可不就是今日为着给元兄煎药吗?你这么说多伤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