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佳与睁大了眼,妇人?的哀叹猝然回荡,震得她两眼发昏。
“就是‘四面?死路’的其中之一!”
钱,不?是流匪劫的钱。路,不?是七州各方通往汴亭的路。
那抢手的招牌,还会?是明面?论的果子露吗?
子时初刻,楼阁敛光,火瞳成眠,灼人?心神的“祝福”暂告落幕。
“他们抢的是命。”
宁展言语平和,心则仿佛被百盏同时熄灭的华灯狠狠揪扯。
“从你房中离开后,我留意到以宁、柳如殷屋里也点着?灯。无怪那掌柜偏得钉死一人?一间房的规矩,我原以为他无非想?多赚几份黑心钱,顺带借此由头立牌坊。如今看,一间房,就是一条命了。”
“若我们推断无误,一坛高价果露可以从掌柜手中买回一条命。那些点燃的‘祝福’,就是免死金牌。既是免死金牌......”宁佳与极力压稳气息,“务必亮得有意义,亮与该看的人?看。”
这推杯换盏至三更的地方,压根不?会?有“夜色将起便早早歇下?而?无须点灯”的例外?。拿不?出?六十两银子的客人?,又如何?拿得出?上好的绢纱穗子和王室专用的雕花红烛。
不?是无须点灯,是无“灯”可点。
而?该看“免死金牌”的人?,此刻大抵与宁展、宁佳与共处于同一片黑暗。
兴许,这些人?来得比他们更早、更静,才能在火瞳阖眼前,在满楼欢声外?,将每一块儿示出?的“免死金牌”收集完毕。
余下?没有得到“祝福”的可怜人?,或是不?懂规矩、直截错过客栈的愣头青幸运的话,死在一击毙命的屠刀下?;不?幸的话,会?在死后亲眼目睹恶犬大块朵颐的好胃口。
定神之际,宁展和宁佳与猛地侧目相?视。
来了!
他们竟当真听到几声极远、极微弱的犬吠。
屠刀、手斧尚且受人?所控,跟着?人?藏形匿影。但听周遭犬吠愈发密集而?凶狠,任白天黑夜,俱是一个没法轻易掩盖的破绽。
二人?沉吟位语,显然不?相?信世上有来去无痕的犬类,哪怕是化形之后的步溪人?。
再者,以步溪臣民对外?州人?沉积的敌意,彼此和平共处都成问题,更不?会?伙同汴亭流匪埋伏在此、狼狈为奸。
可无所遁形的恶犬还能怎么隐去破绽?
倘流寇先行,狗群后至,那许多人?与兽平素藏身的巢穴又在何?处?
持有迫使过往行人?将果子露抢成客栈招牌的威慑力,足见其声势之大,加上狂吠声肆无忌惮的狗群,只这片茫茫密丛,真能将动静遮掩干净吗......
宁佳与冷不?丁攥住了宁展的护臂。
走出?客栈,踏过黄土,确是丛莽广袤。恰是这无比庞大的规模,和汴亭朝堂昏头的决策,二人?一直被身边存在感过于强烈的草野限制脚步、模糊方向,忽视了延伸的尽头是什么。
响彻荒郊的咆哮中,宁佳与托起宁展的手掌,伸出?食指,就着?头顶几欲崩碎的月色,给?宁展写?下?一目了然的字。
山。
延伸的尽头,是山。
汴亭足以称为祸患的匪,是山匪!
数十把斧头、抢了银子就跑的流民,在狗群和山匪面?前,恐不?如好客的掌柜来得残暴。
妇人?所言的“往哪里都走不?通”,即官道、乡道,甚至外?人?观之貌似有一线生?机的崎岖山道,尽衔于恶犬獠牙。
第94章 犬牙 公孙将军,宁佳与其实略有耳闻。……
狞恶发喊连天, 愈来愈清晰。
然?宁展将扶上剑柄,危险便不?再朝二人的藏身的位置靠近,而是徘徊于某处叫嚣。
宁佳与保持半蹲伏,顺着宁展手指拨开的缝隙看去。
有时?候, 充分的远距与深深夜幕, 比一身利落玄衣和完美的易容术更适合防人耳目。
若不?是犬吠猖狂, 片刻走神,宁展兴许就掐不?准那群山匪何时?挪到客栈后院的栅门前了。
高丛狭缝, 二人隐约可见?半数膀大腰圆者?各拽一只直立几至齐平人胯的疯狗, 其余半数则簇拥外?圈,肩扛兵器, 大摇大摆,端得是目中无法亦无天。
宁佳与没看错,流光下起?伏的银辉,绝非来自不?入流的杀猪刀或劈柴斧, 是为作战规格的兵器。
为首之人据为己有的利器, 乃是一把头长二尺有余、弯曲如蛇、两面为刃, 通体约一丈八的铁制长矛。
倘如宁展所料, 此矛头身相接应刻着个响当当的“郑”。其意不?止于姓氏,是支经历过血汗洗礼的军队。
他?一眼?认出, 不?单因着那是昔年御驾亲征的琛惠帝班师回朝,为犒赏麾下两员得力大将而赐的其中一件兵器。
那亦是琛惠年间的郑家军主帅兼辅国大将军郑邦传于其子骠骑将军郑高,郑高再传车骑将军公孙岚, 最后图像由公孙岚绘入郑家军武籍, 被以宁日日捧着看的荣誉象征和志向所在。
眼?见?为首那厮赤着两条宁展一脚即可踢断的膀子,驮足足一丈八的矛走道都费劲,却要搬出来狐假虎威, 宁展就气得牙痒。
“公子以为,眼?下如何是好??”
宁佳与眼?底的担忧从客栈移至身边。她搭上宁展握得骨节“嘎吱”响的拳,疑问兑着宽解人心的柔软。
“公子这张脸若与那群地痞流氓结下梁子,进城后的日子不?会太?平。风言风语事小,唯恐横生枝节误了除虫良机。我们却也?不?能看着里边的百姓死在歹人手里不?作为,此番,便由我一人出手罢。”
宁展松了手头的力道,隐忍道:“不?急。”
或是掌柜的成规起?了作用,或凶兽张牙舞爪的气焰烧破人胆,总之双管齐下的恐吓十分奏效。楼阁上下近百扇门窗,无一不?像滚过热汤仍然?夹生的面疙瘩那般老实。
未消多时?,后院飘出两人低三下四,为栅栏外?趾高气扬的地痞流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