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宁参不?透公孙岚和卞修远,于是景以承磨磨蹭蹭挑话本时,他?隐在暗处把今晨取的密信读了一遍又一遍,内容滚瓜烂熟,时下不?消翻看就?能?替宁展梳理重点。
“司圜不?能?放囚犯离开,则命手下给将军开了门探视。下士忧心卞修远趁隙逃狱,看管严,咱们的人很难靠近,不?知他?们谈了什么。公孙将军返回常春堂再度报官,为的便是安置于落锁书房的遗体凭空消失了。”
宁佳与腹满腹疑云。
“凭空消失?嘶......”她拭去额角的汗,昨夜红肿处见好?,马虎一碰却是疼的,“这么邪门,你信?”
宁佳与侧首,问的是宁展。
仔细想,步溪那般邪门的巫术他?都信了,遗体凭空消失还称得上奇?前番周连亲信“尸身”在人来?人往的寻芳楼前没了影,不?就?是先例?
对宁佳与的质疑,宁展可以列十?数个反驳的理由,但嘴上顺着她:“不?信。”
“无?怪那些人用私通做文章了。所?谓害死常先生的凶犯好?端端在牢里,落锁书房的遗体居然不?翼而飞。传出去吓坏的哪里是学生而已,满朝权臣都要汗流浃背。”
宁佳与气得想笑,遣词愈发狠辣。
“聚众讨伐卞修远的节骨眼,死人不?能?提,凭空消失的死人更不?能?提。大伙儿全逃回家关起门躲鬼了,何来?冤大头为文官冲锋陷阵?”
“......小与,你也消消气。”
宁展不?料宁佳与会为一纸之词情绪失控。他?伸出右手,以宁照例呈递,东西搁在宁佳与端起的臂弯。
“给,步溪集镇的含桃。品评一下,有陈老伯保证的那样甜?”
宁佳与才见过宁展让景以承噤声的路数,如何不?明白宁展意图?但她真是好?一阵子没吃含桃,遂用心尝了,道:“甜。”
不?待宁展放松,另一侧波澜复起。
“可是......”景以承发怵,又直觉不?对,“果如阿宁所?言,常先生因信急火攻心、倒地不?起,那卞世子......不?真成罪魁祸首了吗?”
“密报转述证人和衙役的话,真假几?何,光设身处地想远远不?足,须亲临其境去探。查清一桩案和做好?一位皇帝,皆无?捷径可循。
“你若未屡下荒村、远赴边疆,端坐高堂,瞧百官半遮半掩地报坊间疾苦,无?从得知奏疏潦草带过的‘饥不?择食’非是啃树皮、饮雨雪,而是吃人肉、灌人血;便是高堂左右俱立贤臣,民生凋零你尽数了然,尔后大手一挥,拨黄金万两赈灾济贫。地方呢?”
宁展提起掖于左掌下的信纸,重复审视,不?耽误聚精会神的景以承听讲。
“天?高皇帝远。地方蛀虫永远活在你设想的掌心,你摸不?清它长着几?条腿,更做不?到真正捏死它。这就?是为何我们要途经汴亭。”
景以承没有称帝的志向,却不?惊讶宁展含着怎样一颗野心。因为他?理解,话中的皇帝,可指明君,亦可指贤臣,甚至小商小贩、无?名之人。
他?只管体悟,亲身践行。来?日,宁展完成大业,自己学成出师,没准儿他?能?做济世得力的左膀右臂。
第85章 病树 世家门前,皆有认定的路要走。……
宁展不抬眼, 上下唇一碰就把拉远的正题轻松悠了回来。
景以?承热血沸腾,许是?听讲听的,或是?车里闷的,总之立马欲冲破舆顶直抵汴亭王城, 为受苦落难的人们主持公道, 全然忘却先前对汴亭的恐惧。
“元兄!我也能捏死?虫子吗?”景以?承琢磨着?自己的拳头, 五指反复张开再握紧。他意兴正浓,但一想要捏不知几条腿的害虫, 心里不住打?鼓, 笑得难为情,“还是?有些害怕。”
“可?以?。”宁展肯定道, “你可?以?害怕,也可?以?捏死?虫子。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1]。你有与生俱来的强大,不必惦记着?去战胜谁。多么害怕都能捏死?虫子, 景兄, 这就是?你。”
景以?承罕见被人夸红脸, 难以?相信此?等美言是?在形容他。
他压不下咧到耳根的嘴角, 边努力?摆手,边小声询问:“既然暗桩的消息六天即可?从汴亭送达步溪, 我们......也可?以?罢?”
宁展沉吟良久。景以?承不免着?急,忙不迭解释:“大家不用?处处照顾我!若要连日赶路,没问题!千万别为我耽搁行程呀。”
宁展破颜为笑, 道:“不是?赶路的问题。景兄可?会骑马?”
“啊?”冷水兜头浇醒躁动的景以?承。他脑袋埋进怀中的包袱, 声音跟着?闷了,“不会,一点儿不会。”
“柳姑娘呢?”宁展顺其自然转头, 看向柳如殷,“会骑马么。”
“不会。”柳如殷笑道。
宁佳与惯爱插科打?诨,快速接话:“我也骑不好。”
“你看,我们没有特别照顾谁。但是?景兄啊,”宁展拍两下景以?承的左肩表示安慰,“纵使能力?再强,莫盲目冲杀,还得学着?分辨旁人的言谈举止,哪些可?信、哪些不可?信。”
景以?承双眼发?亮,请教道:“如何分辨?”
“目前,暗桩确定淫词艳本于常春堂查获,及卞修远写给将军夫人的信是?叫她‘莫要犯傻,莫要归家’。”宁展耐心折叠纸条,“那么误教与私通之间,是?否有可?信的罪名?”
“卞修远为人正派,又是?元老门生,岂会做那般误人子弟之事?不可?信!至于私通......”
景以?承对前者毫不犹豫,对后者却百般纠结。
他冥思苦想,然这辈子见证的有情人屈指可?数,勉强拿得出手的经验之谈,便是?母亲留与父王的遗书。没有旁的对照可?考,他只能靠猜。
“卞修远那封信,意思难道是?二?人曾经有情,如今他身陷囹圄,预备与常先生分道扬镳,劝其早日放下?不对不对,还是?说常先生与公孙将军因这私情生了嫌隙,是?以?卞修远狱中忧其安危,提醒她莫归家?”
论?两个人之间有无情意,景以?承更愿意相信天底下有情人居多。
他的世界,俨然尽是?待感情或浓或淡者,不存在彻头彻尾的冷血动物。以?致他透过信里眷注,想当然看到卞修远与常先生有情,而忽略了“私情”二?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错了。”宁展收好折成半指宽的密报,“两个都不可?信。”
“那也答对了其中之一!”景以?承不放弃道,“元兄为何算我错了?”
“人,做得到佯狂、卖傻、假正派。才智,没有便装不出来,怎样掩饰,本质仍是?无能。无能之人够不到高位,譬如墨珩。卞修远不同,若他未曾糊涂,要误人子弟,何必从自己名下的私塾着?手?这类拙劣的栽赃,我不是?没经历过。即物穷理,万事万物皆为“理”的体现?。景兄说的其中之一,就错在‘误教不可?信’的理。”
宁展条分缕析,不似夫子堂上声色俱厉的调子,倒像与同窗们茶余饭后纵谈。聚在没有学监[2]盯视的旬假,无须刻意避讳什么,只管畅所欲言。
“第二?呢,街坊尽知将军夫人被称作常先生,证明先生在常春堂教书的时?日不短,与卞修远多少有些交情。但六天前,卞修远早已是?狱中囚犯,他递信出来,免不了司圜例行检查。无论?二?人是?否有私情、有何种私情,信的内容理应润饰得宜,才不会惹祸上身。卞修远如此?直白的关?切,这信,就显然不是?单靠私情解释得通了。”
聪明人知故犯时?,要么情非得已,要么另有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