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他与王相有?过?密切的交集,王相也?确对他有?恩情,换成旁人,没有?半点作用。
“对付他们,重刑无用,寻常的攻心之策也?没用,这群人熟知三司审讯手段,其中一部分还是刑部最?擅刑讯手段的官员,从被抓进来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做好了应对手段,只有?用特殊的手段挑拨起他们的憎恨之意,不再信任王相能为了保守秘密赴死,觉得王相会为了生舍弃他们,他们的忍耐与坚定才会迅速土崩瓦解,心神大?乱!介时再以零散口?供为引,他们就会为了保身后的家族悉数交代认罪。”
坚持不认罪是为保家族,认罪也?是为保家族。
嵇临奚心思?聪慧毒辣,这也?是他敢于接这个大?案的原因,他嘲讽别人废物,不配与他并提,并非是他狂妄自大?,而是旁人确实远不如他,他自入朝为官后,心计手段便是一日千里的磨练着。
楚郁安静听他说完,让云生端来一杯茶,送到他手里。
嵇临奚拿着茶杯,低头喝着殿下?为他专门准备的茶,心中已是甜如蜜。
楚郁看他被雨水冰棱浸湿的衣摆,微微失神片刻,忽然道:“你不怨孤吗?嵇临奚?”
嵇临奚抬起头来。
“按照你的功劳,按照你的才能,孤应封你为吏部或刑部尚书,可孤将这两个位置给了逊色于的沈家兄弟二人,偏偏把你放在工部,不给你任何解释。”
楚郁叹息,“嵇临奚,你为何……为何不怨我呢?”
为何在他做出这样的事不解释后,还能满心欢喜望他,只要自己说话温柔些?,只要自己举止亲近些?,嵇临奚就能沉沦之中心满意足?
他多希望……多希望嵇临奚能怨恨失望地看他一眼,张口?控诉他的不公,若嵇临奚真如此?,他也?不会在看他欢快的眉眼、听他欢快的声音时,还觉得无比难过?了。
嵇临奚道:“我为何要怨殿下??”
“能待在殿下?身边已让小臣别无所求了,殿下?做的一切自有?殿下?的用意,小臣都明白的,对了”他匆匆放下?茶杯,说:“小臣这里为殿下?织了一件手衣,殿下?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从怀里将手衣拿出来,牵起楚郁的双手,分开五指套了上去,拉了拉,“这段时间天冷,殿下?外出可不能冻伤手。”殿下?的手这么漂亮尊贵,若是冻伤了,他会很心疼的。
“戴上它就不会冷了,若殿下?不喜欢这个样式,小臣还可以织别的……”
他口?中絮絮叨叨说着,看着他垂目温柔专注的神色,楚郁只觉得心口?有?一处地方泛起针扎一般酸涩的疼意,密密麻麻地朝四周蔓延,随后以摧枯拉朽之势侵占整片心田,而后猛地在一瞬间抽紧。
……
第224章 第 224 章(三更) 一亲芳泽……
无声之中, 先是一颗泪珠突兀地从楚郁的眼角落了下来,而后是另外一颗跟着落下。
“殿下!”嵇临奚一下就慌了。
那泪落下来时,他心脏一下抽紧, 五脏六腑仿佛被密密麻麻的钢针穿刺而过。
他何曾看到过殿下真正落泪,便是当初坠崖, 后背承受着那样剧烈的痛楚, 殿下也?是若无其事?地默默承受。
他无数次臆想过“美?人公子”含泪扑进他的怀中, 可真到了这日真如他一半的愿,从容不迫高立云端的殿下成了他梦里?流露出?脆弱姿态的“美?人公子”, 他却宁愿这滴泪永远都落不下来。
“你别哭……你别哭……”以为是自己的手衣没做好?, 他扒了下来扔到一边, 被云生伸手接住,好?在因为勤政殿里?因为刚才正在商议民稷阁之事?,并没有宫人在里?面?, 云生拿着,迟疑看着两人片刻,放在桌边还是就这么退了出?去。
刚才还是楚郁伸出?双手来压嵇临奚的唇角,现在却是嵇临奚伸出?双手擦拭那不断滴落的泪珠,他看着心爱的人儿哭, 眼眶也?忍不住红了一片, 一瞬间, 他不再是那个无坚不摧如天神一般沉稳可靠随时就能大?马金刀的高大?威猛的男人了,他眼中蓄着水雾, 泪水仿佛随时都能落下来。
“殿下, 你别哭……”那在其他人面?前可为蜜糖,也?可为刀剑,更可为蝮蛇之毒的口舌在这一刻又成了无用的东西, 他除了不断重?复这句话,其它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哭?”楚郁慢慢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脸颊。
他摸到了湿润的液体,而后摇了摇头,“不,不是我在哭。”
“是你在哭,嵇临奚。”
嵇临奚怔住,“我……?”
“殿下,小臣从很久以前就不会哭了!”他慌乱地说。
他记忆里?只有自己四五岁交了一个朋友,他以为那是自己的同伴,结果后面?对方的爹娘提着竹鞭过来,将同伴拽过去打,一边打一边说:“胆子肥了你啊你!家里?不待你要离家出?走!给我滚回家去!你今天都别想吃饭了!”
那时他站在原地,那对夫妻一眼都没看他,就这么带着他以为的“同伴”离开了,他孤零零站在那里?,看着对方越来越远,不知道怎么的,他流了好?一会儿的眼泪。
后来把眼泪擦干净,他不再寻找所谓的“同伴”,也?不再哭,偷东西被抓着打时不哭,和野狗争抢馒头被咬伤时不哭,独自一人啃食脏污的食物?时不哭,他好?似失去了哭的能力,面?无表情的脸也?慢慢学会了微笑,在这之后,他嬉皮笑脸地求生,骗人骗财,乐在其中,他混迹在各处的市井小巷里?,阴暗地看着那些他羡慕的人,想要的东西,心中暗自想象自己什么时候能成为对方,也?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为了满足自己活下去的欲望,他成了一个人人唾弃的小人,并不以为意?,洋洋自得。
楚郁喃喃说:“是吗……可是你好?多眼泪,好?多,我怎么流都流不完。”
眼睫一颤,更多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样连连不断落下。
嵇临奚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呢?
嵇临奚手指发颤,他胸膛处传来一股钝痛感,心脏也?抽搐起来。
在这一刻,他好?像明?白殿下为什么说是他在哭,此刻从他眼角溢出?的一滴泪水,就好?似殿下的落泪,只一滴,却已经说尽一切。
“我……我不难过的,殿下。”
他抵住不断落泪的人的额头,“邕城遇到殿下之后,我就很幸福的,殿下,你不知道我这几年?有多开心,多欢喜!”
他就像一只在水沟里?不停打转的老鼠,永远从这段跑到另外一端,活在见不得光的世界里?,是殿下经过,随手拿着一根竹竿将他钓了出?来,被他污浊肮脏的身体胡乱蹭脏了洁净的衣摆也?没有把他踢回去,而是说一句“你该晒晒太阳了”,说完留下竹竿向前走去,是他这只老鼠一直跟着殿下的脚步追逐,在追逐的过程里?慢慢洗去身上的污浊肮脏,变成一只能看的老鼠,而后这只老鼠慢慢拱起身形,生长?出?新的四肢,成了一个人,最后终于走到殿下身边,满心欢喜伸手握住殿下的手。
“殿下,我怎么会怨你,我喜欢你,心悦你都还来不及!我恨不得把我的心都挖给你,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现在的嵇临奚就是为你而存在的,又怎么会怨你?”
没有殿下,他就不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天下间,也?只有殿下会在看穿他嵇临奚的老鼠模样后还温言相待、柔情低语,燕淮冷漠厌恶地俯视他,常席视他为不可靠近的脏东西,赵韵为他伪装所欺,后来到了相府,所有人也?只是纯粹的利用他,忍着心中轻视把他当成一个工具,和他虚与委蛇。
只有殿下,只有殿下对他不一样。
殿下从不曾以厌恶的眼光看他,哪怕不喜他的行为,也?不曾高高在上的俯视他,他这样的老鼠,是在殿下的瞳孔里?看到自己作为人的模样,才会不断变化最后成为一个人。
哪怕是在利用他,殿下也?会真心实意?为他考虑,会看到他做的每一件事温柔夸赞他,会及时劝阻他,会纵容他一些出?格的事?,更会在他心神动摇难受时,出?现在他身旁轻言细语与他说话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