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长昀心中一凛,以为是温绮罗正要与自己分说虞家郎君的事。
待展开信笺,却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温诗河的字迹,字里行间皆是对绮罗的控诉。信中言及,她不顾家法,在府中研制古怪玩意儿,制造出震天巨响,扰乱府中安宁。
温长昀看完信,眉头紧锁。他并不在意女儿们偶尔的争执,他担心的是那震天巨响究竟是什么东西,会不会伤到温绮罗。
想到此处,他再也坐不住了。趁着夜色,他匆匆翻身上马,快马加鞭,直奔兰州而去。欲在天亮之前返回大营坐镇,这一路疾驰,免不了星夜兼程。
温长昀不眠不休,自城门处出示官符,待城门一开,就速速赶回自宅。
温府大门紧闭,寅正时分,他长立府门,上前轻叩。
良久,才有一名守门的仆从睡眼惺忪地打开门。
“主君?您怎么回来了?”仆从揉了揉眼睛,惊呼一声,今天可没听到风声说主君会归府。
温长昀顾不得解释,径直问道:“二娘子呢?”
“二娘子当然在绮雪院……”
不等仆从说完,温长昀已飞奔而去。他穿过回廊,步入绮雪院,只见满院灯火映衬,恍若白昼。
院中烟气氤氲,寒夜中的露水与那微微泛着灼光的器具相映,竟生出几分异样的诡谲。温绮罗一手扶着那古怪的金属器具,另一手正拨弄其上的机关,神色如常,眉目间却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雀跃。
“爹爹!你回来了!自从来了兰州,爹爹就一次都没归家过。”她抬头见到温长昀,眼底漾开浅笑,嗔怪道。
温长昀本想压下心头隐隐的不安,维持些许威严,但瞧见女儿神态如旧、面色无恙,不觉松了一口气,心底涌起的却是不知该叹还是该斥的复杂情绪。
他抬手指向她手中的器具,声音微沉:“你便是为了这东西,一夜不曾歇息?”
温绮罗听了,也不急着解释,而是笑盈盈地走上前,拉住温长昀的袖子:“爹爹,你且等我片刻,我先收拾好它,免得吓坏了其他人。”说罢,她施施然转身,熟练地将那器具上的机关一一归位,动作流畅得分毫不差。
第67章 妒火燎原
温长昀见她如此沉稳,又看了眼满院仆从面上掩不住的讶然神色,心底忍不住生出几分疑问。
温绮罗眉眼尽是认真之色,与往日唯擅诗书的幼女,实在是差异甚大。
他终是忍住了当场斥问的冲动,只静静地看着她将手中器具重新封缄,用帕子裹了。
温绮罗将器具装配好,重新回到他身前,眼底分明透着狡黠:“爹爹深夜归来,可是担心女儿?”
温长昀没接这话茬,反而目光一转,冷不丁道:“虞家郎君的事,你且同为父说说清楚。今日在军营,他言及与你在京中合开工坊,又送了许多物资来援军营,你究竟与他是何交情?”
这一问,就如同一枚重石砸进池水,温绮罗脸上的笑意霎时凝了几分。
“虞郎君?”她声音微顿,似是没料到江知寂竟会托自己之名。
他倒周全,竟将自己撇了个一干二净。
她心中微微泛凉。江知寂事前非但没有知会一声,且拿自己做筏子,如此也算是“礼尚往来”,他不会是因自己而出手相助,其身同为沉浮,定是另有所图。
如此一想,心底又泛起一层薄怨。
她神色微变,看着温长昀冷清的眸子,咬着唇低声解释:“爹爹,虞家郎君与女儿确实有些往来,但多数都是在京中工坊内说些匠事,并无其他交情。至于军资,大抵也是念着咱们曾有过合作,不过是举手之劳,投桃报李。”
这话与江知寂所说的,确实八九不离十。
“当真?”温长昀语气透着怀疑,“那个虞季,瞧着也不是寻常人,连面都未曾露出,怎肯无故将这么多贵重物资送作军资?”
温绮罗看着父亲审视的眼风,只得强自镇定,抿唇扯出一抹笑:“爹爹多心了。虞郎君与女儿不过泛泛之交,论这处事心思倒不如爹爹揣测得深。我终究不过是个女儿身,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如今这军资既已送来,又无毒无害,爹爹莫不是还要多心了去?”
温长昀盯着她脸上的笑容,神情渐渐复杂。
温绮罗虽未露出破绽,然那几分眉眼间的愁思,却尽数落入眼帘。
只是此时此刻,他对虞家郎君的事疑窦未清,却也不欲逼问女儿更多,权当暂且按下这段心思。
“如此说,你倒有理。”温长昀语气松了几分,却话锋一转,“那你阿姐口中的‘震天巨响’,又是怎么回事?”
他这一声低沉,未带怒气,却透着父亲的威严。
温绮罗倒也坦然,并不慌乱,“女儿只是在等爹爹啊。无论巨响还是烟火,不过都是些扰人的假象。爹爹放心,女儿定不会乱了规矩。这些动静也并非毫无缘由,待爹爹随女儿一道看看,便知是何缘由。”
温长昀上下打量她半晌,终是咬牙低声道:“胡闹!你一个姑娘家,如何搞得这些方士炼丹的心思?这……”
“爹爹莫不是不信女儿?女儿做这些,可是有大作用的。”温绮罗低眉轻笑,眼神却透着从容。
此时,天边已微微泛白,她素手轻举,招来女使吩咐几句,将马车备妥于府门之外,“爹爹莫急,只需片刻功夫,绮罗自会予你一个说法。只是…还需您带我一同去大营一观才是。”
闻言,温长昀几度欲压下她这荒唐心思,一个女儿家去军营成何体统?
奈何温绮罗执意如此,他心中疑虑是重,可若她能说出个分明,也好让自己了却心事。推辞不过,只得暂时随了她的性子。
两人走出府邸刚一上车,却听车外一阵响动,正是温诗河披着中衣,匆匆赶到。
忽见温绮罗随父亲离府,登时呆立原地,寂静不语,眉目间升腾起一片自己难以掩饰的落寞。
马车辘辘,温长昀此时怒意未消,与温绮罗二人一路无言。
温绮罗掀开车帘一角,回望府邸,晨曦熹微,朱漆大门愈发显得冷肃。温诗河的身影早已不见,可她方才眼中的落寞,温绮罗并未错过。
与此同时,温诗河颓然的回到自己的院子,跌坐在床榻边,任由泪水滑落,浸湿了鬓边的碎发。
她紧紧攥着手中一方帕子,帕子上绣着并蒂莲花,那是亡母苏筝的遗物。此刻,那莲花仿佛也沾染了她的悲戚,显得黯淡无光。
“女郎,您别伤心了,仔细伤了身子。”贴身女使绿盈端着温热的茶水进来,心疼地劝慰道。
温诗河接过茶盏,却一口也喝不下,只觉得满嘴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