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温绮罗冷眼瞧着这一幕,眼中说不出是讥讽还是嫌恶。她素来明白,这些奴才即便装得再苦楚,言辞再低微,骨子里也容不得主子软弱半分,否则便是欺上瞒下,得寸进尺。

“罢了。”温绮罗放下茶盏,掸了下衣袖站起,两步迈向外厅。走至青玉身边时,她停了一瞬,微微俯身,声音宛若无情的寒冰,“我会与父亲说一声,姑姑这一段时日辛苦了,不如歇上一段日子,将这中馈暂且交出吧。”

青玉听得气血翻涌,双手趴地,几欲昏厥,哪里还敢辩驳?只能连声磕头诺诺:“奴婢……谢二娘子宽仁……”

待青玉由人搀扶出了院中,紫珠才小心唤了声,“女郎,青玉姑姑她……”

“去通知各方掌事与账房,中馈暂时由我代管,若明日阿姐闻讯不许生事。去把库房的账册都拿来,瞧瞧这些年,府里的银子都花到哪儿去了。”温绮罗吩咐道,尾音轻若无物,“若有人勾结闹事,立即传我。”

紫珠心下一颤,忙领命离去,她知道温绮罗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第39章 水深

夜色沉沉,层云低压,隐隐透出一丝滞闷的气息。温府正堂依旧灯火通明,屏风后一角跃动的烛影仿若轻纱般摇曳着,仿佛在诉说着未尽的风波。

温长昀端坐在书案后,目光深沉。他看着案几上刚收到的折子,是近日各地递来的文报夹奏,与几处京城传来的风声。手指微动,缓缓搁下折子,抬首看向坐于旁边的次女温绮罗。

温绮罗换上了一件淡青色的襦裙,素净清润,眉眼间虽添了些冷意,却与她平日里娇憨的气质并无太大的违和。这让温长昀心中蓦然掠过一丝惆怅。温绮罗虽不是亲生女儿,近来出落的愈发慧心明敏,洞察力不容小觑。

不知觉间,孩子已然长大了许多。

“听说你要回了中馈?”温长昀轻声开口。

温绮罗盈盈一礼,抬眸时目如春水般澄澈,却泠然有力,“父亲见教,近来府中,诸多繁多。尤其是我与阿姐自宫中车架送回,想来京中各家都得了些许风声。我们温家在明,难免暗箭难防,女儿平素不问事务,也易让奴仆有些为己的间隙,若只是损失些银钱还倒好说,可若是做了他人的暗桩,再被有心之人利用,只怕追悔莫及。女儿自作主张,就做主将这中馈重新理一理,也是补过罢了。”

温长昀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未出声。

一旁伺茶的小厮忙换了一盏新茶奉上,殷勤之意自不必说。

温长昀仍然没有多看那小厮一眼,只不紧不慢地说道,“如今你们两个皆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眼,谁要敢做这趁火打劫、浑水摸鱼之事,这不是敲山震虎,而是当真想断了温家根基。”

温绮罗微垂首,似是在思忖这话里的深意,片刻后才轻声开口:“正因如此,这府上的枝枝叶叶,断不能落入有异心的人手里。从前绮罗只当奴才知分守己,未曾留心。眼下才知道,有些人心如风动,捉摸不定。”

话虽柔缓,却掷地有声。

温长昀薄唇紧抿,眉心微微一压。他放下茶盏,手掌轻轻拍了拍椅扶,目光落在温绮罗身上,“你既有打点之心,便去收拾便是,为父也不拦你。不过……”他语调一顿,倏然沉下三分,“若稍有差池,旁人以中馈动摇内宅,人心浮沉,迁怒到你头上,平白惹人嫌妒,名声也得不偿失。”

温绮罗闻言,杏眸清亮,毫不畏惧地抬起头来,“父亲的话绮罗都谨记,绮罗也不敢说自己能力出众,只是父亲常年在外征战四方,号令百万甲士且能游刃有余,绮罗是温家女儿,若连家中这点琐事都处置不好,岂不是辱没了温家门楣?”

温长昀微微一怔,复又朗声笑了笑,“你倒学了几分你的母亲当年的魄力。”说罢他又踱步到屏风旁,像是望着很远的方向。

温绮罗一时拿不准,父亲所说的母亲,是温家主母,还是那英烈的江尚之妻。

温长昀语气仍不松懈,“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晚间我让人把账本都抬到你院中去。能否收复这府中人心,可全在你这一回了。”

温绮罗起身福礼,“女儿定不负父亲所托。”

说话间,院外风又紧了几分,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留在府门西角的小厮慌慌张张地赶了上来。“主君,京中几位官家今夜再三派人传话,这会儿又送了帖子,专问大娘子的议亲之事。”他一头冷汗,话语间更是藏不住惊急之色。

温长昀接过帖子,指尖的力道略略用重了一些,连温绮罗都留意到了他眼底闪没的几分心绪复杂。她没有急着开口,只静静地站在一侧,似是在等待父亲内心的拿捏。

许久,温长昀将手中的帖子搁到案上,脸色淡淡,似笑非笑,“盛世繁荣,京中官宦之家眼下忙得可真是热闹。”

温绮罗恰到好处地接了一句,“女儿记着,阿姐病恙未安,这些热闹想来也与温家无关。”

话音落下,她瞧见父亲目光掠过自己时的柔和。

温长昀轻轻点了点头,“话虽如此,但彼时彼刻,这府上寻到的太平日子,总归需要用些代价去维系。绮罗啊,之前让诗河参与中馈,此事过后,你也当与诗河姐妹齐心,好生护持着些。”

温绮罗垂敛一礼,低头应道:“父亲放心。”她也料想到,温诗河必有不甘。

温长昀摆摆手示意她退下,温绮罗作了个福身,起身走出了堂中。

至廊下时,紫珠正欲给温绮罗披上斗篷,却听一阵凉风袭过长廊,吹起今日庭院高悬灯笼上的火焰跳跃。灯光摇曳,竟照出温绮罗眉心泛起的厉色,高高踞于人前的影子,锋芒藏而不露,却压得人生生喘不过气。

平日嗅觉极灵的紫珠顿时眉头一跳,脚步不由自主放快了几分,“女郎,怕是藏不住风了。”话语间,眉眼瞥向温诗河院落的方向。

温绮罗站定回身,目光低沉如寒潭,“不必藏,它该来的,终究得来。”

转瞬,她目光一凛,露出几分势在必得的冷锐,“去,盯紧门口传话的小厮,谁说了什么、透露了什么,一字不落如实报来,违者抽鞭!”

翌日清晨,待青玉身边得力的采买掌事前脚刚从温诗河院里离开,那边便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是女使们惊慌失措的呼喊。

温绮罗听闻消息后,唇角微微勾起,未置一词,只抬了抬手,径直朝温诗河的院子走去。

温诗河院子里一片狼藉,上好的青瓷茶盏摔得粉碎,茶水污了地毯,几个女使正手忙脚乱地收拾,温诗河则坐在雕花木椅上,脸色铁青,胸脯起伏不定。

“阿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惹阿姐生气了?”温绮罗缓步走入,语气轻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温诗河抬眼,便是脸上敷了脂粉,眼中的嫉妒之意却难以遮掩,“父亲分明答应让我协理中馈,如今却出尔反尔,将这等要事交给你,这可是妹妹的意思?”

第40章 不期而遇

温绮罗不急不恼,眼神清澈见底,“阿姐这话从何说起?父亲体恤阿姐身子抱恙,这才让我暂代一二,待阿姐身子好了,这中馈之事自然还是阿姐的,如今府中已在为你议亲,自然是希望姐姐与旁的世家贵女多走动一二才是。”

温诗河冷笑一声,“身子抱恙?你当我三岁孩童不成?若不是你挑青玉姑姑的错处,又怎会让父亲起心动念?”

“阿姐这话妹妹可不敢当,”温绮罗依旧语气平和,“眼下京中议亲之事迫在眉睫,父亲也是为了阿姐的婚事着想,这才让我先料理府中事务,也好让阿姐安心待嫁。”

温诗河被她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最后狠狠地一甩袖,“二妹妹巧舌如簧!我懒得与你争辩!这事儿,我自会找父亲问个究竟。”说罢,她便带着女使怒气冲冲地向外走。

温绮罗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她转过身,对一旁吓得脸色煞白的女使说道:“还不把碎瓷片都清理干净,别扎了人,惹得阿姐更恼了。”

女使连忙应声,带着几个婆子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

温绮罗则独自一人站在院中,任由凛风吹拂着衣摆,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