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1 / 1)

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谁料不过几天,倒真助了三四对亲人相认。

“干爹也正是这个意思,”那车夫弓着腰,自车中拿出几个包裹,“这是他先令人收拾出来的衣裳玩器,今晚,还请国夫人派人带孩子来府上一趟。”

越国公府书房里,官员们也各自相持不下。

舒宜等到两方都安静下来,才说:“前方战事吃紧,咱们先偷偷送些物资过去吧。”

铃铛与琵琶相继退出门去,舒宜转过头,看向在她身侧乖巧跽坐的闻曜。小小一只三头身的团子,偏偏守着规矩,坐得端端正正,落笔也是一丝不苟。闻曜垂目注视着宣纸,手下痕迹虽稚拙,却努力做到横平竖直。认认真真写完了一张纸,闻曜才放下手中狼毫,抬头道:“阿娘,我写完了。”

他自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信封同样素净低调,不见纹饰,也没写收信人和地址。

舒宜心内熨帖,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往回走的路上,二丫又是兴奋,又是惶恐:“国夫人,我的家人真的找到了吗?我好想娘,也想伯伯、奶奶,但是刚才那人对我说此前的事,我都快不记得了。”

“是张京兆派人细细查的,恐怕八九不离十了,”这对舒宜来说也是件意外的事,不过她保持着耐心,缓缓道,“你今夜带着弟弟去认,若真不是你家长辈,就只管回闻府来;若是认了,以后有甚么不顺心,也只管来闻府。缘分一场,我和闻将军都希望你和弟弟过得好。”

舒宜羞涩一笑:“这次研制火炮,为防泄密,说是在兵器坊研究只是幌子,其实大头都在我庄上。我庄上还有些上次留下的刀剑,再从族中库里拿出些粮草药物,不就够了?兵贵神速,咱们还是别把时间浪费在朝堂争论上。”

舒游第一个对舒宜挑起大拇指。

皇帝不批援助算什么?哪个权贵世家库里不屯些粮食物资,不养私兵?此刻无非是暂时出些援给北方,给的还是闻岱这个自己人,越国公府出得起。

最凶残的还是舒宜,她怕是早看出皇帝没有一战的斗志,瞒着人勤勤恳恳蚂蚁搬家掏空了皇帝的兵器坊,自己当起了军火商。

长安防务如今在宁国公世子手里,自家人好商量。不需经过朝廷万般争论,当夜,一只秘密车队扮作寻常商队,载着火药、兵刃、粮草和药物,便连夜向北方去了。

五十一

随着闻岱的奏折一同来到长安的,还有几封私人信件。

舒宜打点好了秘密送往北边的物资,才有空暇拆开闻岱的信。她手指摩挲着信纸,闻岱的笔迹依旧遒劲有力,但看得出很忙,笔迹勾连,龙飞凤舞,信也很简短,寥寥数语,无外是问她和闻曜好不好。

单看这封信,便是个端肃威严的将军。日常絮语、夜半表白的闻岱,同战场之上的闻岱,似乎不是一个人了。

舒宜带着闻曜读了信,又一字字念出闻曜还不认识的字。闻曜看得很认真,仰头对舒宜道:“阿娘,我以后的字也会和阿耶一样好看吗?”

“当然了,”舒宜一脸认真地点头,“破奴一定行的,你阿耶不是给你写了很多字帖吗?”

早春的天空晴朗,只是风还带着些寒意。皇帝背着手,疾步走过御花园。

舒宜还记得老夫人对原身的百般刁难,千般指责,但人死为大,闻言实在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怔忡道:“腊月里就去了?”

皇宫。

闻岱方才一直沉默,这会突然道:“我麾下还缺一个副参军佐领,你年少勇武,又有正气,可愿来一试?”

思及此,皇帝问道:“派你下的吩咐,都去督促了么?这些都很重要,务必在明日之前交代完。”

韦府原本就不是甚么有根基的人家,骤然遭此大变,老夫人不肯相信自己最钟爱的长子犯下叛国大罪,既惊且怒,在冬日里驾鹤西去了。其余人走的走、散的散,还是一贯不讨老夫人喜欢的韦希信为她下的葬。

林贤妃流转妙目,嗔了皇帝一眼,笑道:“皇上今日怎么又来了?”

偏偏皇帝就吃这一套,他拉住林贤妃的手,道:“明日下午你和朕出一趟宫,带上叔明。”

自韦秉礼和白菡萏一同从宫中叛逃,韦淑妃自杀,原本的会昌伯府就陷入了尴尬境地。伯府是不必住了,府中还须掘地三尺,来找这二人勾结突厥的证据。当时皇帝正在气头上,一挖之下,老夫人私下藏的不少好东西都没能保住,同韦府的公中一道收缴至国库。

林贤妃女儿家见识,还觉得是玩闹,殊不知这是提前查看通向长安城外的密道,顺便演练一番。他子嗣不丰,四皇子必得带上,还得带另一个皇子,好让林氏不致一家独大。

是带三皇子还是五皇子呢?

显然,是闻岱亲自将他带进来的。

半响,舒宜才慢慢将信纸移到烛火之上,低喃道:“又是你们……真是阴魂不散。”

林贤妃便不说了,牵着皇帝到水榭坐下,为他端来一碗红枣姜茶:“驱寒的,圣人补补身子。”

此次北上,他也在闻岱军中。

末了,闻岱识趣地先回府,给他们母子留下私语的空间。韦希信望着舒宜,沉默半响,最后只道:“阿娘,闻将军真的很好。”

韦希信是将要出正月的时候来闻府的。

闻岱征询地望了眼舒宜,见她默许,便对韦希信道:“跟我来。”

韦希信看了闻岱一眼,后者目光和煦,望着他们。韦希信便道:“阿娘,是老夫人老去了。”

他并不多说什么,只是抬手拍拍韦希信的肩,自然而然就拉近了距离。

“你不懂,”皇帝一摆手,“这事很重要,他是朕的四皇子,朕不能丢下他。”

林贤妃的脸色白皙,几乎白到透明的程度,一袭月华裙长长曳地,周身环佩叮当,真如神仙妃子,一看便郁气消散,心旷神怡。

“儿想去投军,从小兵做起,”韦希信放下茶盏,道,“父亲……韦庶人逃到突厥,我没什么能做的,只能以身报国,以赎他的罪了。”

舒宜展开信封,明明只寥寥几行字,却像火一样灼烫着她的眼睛。

舒宜握着信,看着韦希信熟悉的笔迹,便想起他来。

皇帝视他为为数不多的贴心人,这次若长安真的城破,王德是有大用的。

舒宜不知他两人单独谈了什么,只知道半个时辰后,韦希信看闻岱的眼神已经满是信服和敬慕。他们将韦希信送到府门口,韦希信连连告辞:“闻将军,阿娘,不用送了。我明日就来将军军中报道。”

皇帝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见到王德悄无声息地走过来,便招手叫他。

王德垂下头,恭声道:“回陛下,御前侍卫的人已经选好了,裴郎君、李郎君、赵郎君。都是极忠心又嘴严的人。”

她忽然肃容道:“但你是你,他是他,你参军,才不是为了什么人赎罪,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