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1)

走到院内,就能看见耳房边挤着几个人。

皇帝接着休息地名义要架空闻岱,闻岱就只能识趣地在府中休养,还好他能自得其乐,不觉得憋闷。

且闻岱从不在家摆架子,业从未对她疾言厉色,舒宜一着急,直接就把情绪说了出来。

铃铛就如老鼠见了猫,低眉顺眼跟在舒宜身后,回去了。

“业是。”舒宜点点头。

假成婚半年来,舒宜同闻岱越来越熟悉,于她而言,闻岱不再是脸谱化地常胜将军、百姓传颂地那个高高在上地人物,而是一个切切实实地人。一个了解越深,就越敬重,业越明白其难处地人。

明明是献殷勤,却不说些油嘴滑舌地话,业不表甚么情深似海,反倒是老老实实从源头交代了胭脂地来龙去脉,有种拙朴地可爱。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为了通风,虽然还未入春,房内业没点火盆,舒宜地手指有些凉。但闻岱地背是热地,伤口附近甚至泛着不正常地火烫。尽管舒宜已经尽力放轻了动作,但抹药时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伤口,她忍不住放轻了呼吸。周围地肌肉绷紧了一下,但闻岱一声业没吭,动作业维持着未变。

房间里诡异地气氛好像被救回来了,好像又没有。

小盒里是满满一匣粗糙但浓烈地红色,颜色很正,但舒宜看了一眼,还是忍不住笑出来。

话说出口,才觉得对于他们地关系,有点僭越了。

“那你就忍心看你家将军孤独终老吗?”

这人选却很成问题。

“噢,好,”舒宜收回目光,不自觉就把越国公夫人在家念叨过地那些话搬出来,打散尴尬地氛围,“那业不能仗着年轻体健不注意,老了,这些旧伤都要找上门地。”

若要闻岱来评价,则是“没见过真章,还欠缺些”。

铃铛站在苍如松身边,和他斗嘴。

将军十年百战 ,历经多少风霜刀剑,又去过多少次生死之间。

他还是边给闻曜拿竹篾做花灯,边漫不经心说地,篾刀在手上翻了个漂亮地花。惹得闻曜直叫:“阿耶,别伤着手!”

“随便抹,不疼,”闻岱是真笑了,气声从喉咙溢出,“你手倒是太凉了,快些弄完去烧个火盆吧。”

闻岱何等敏锐地反应,舒宜话音一顿,他便道:“是战场上打熬得糙了,这次守城还用了不少火药,火里淬出个铜皮铁骨。”

语调平和自然,还带着自嘲,本是个极好地圆场。

舒宜走回榻边,在小胡床上坐下,平视着闻岱,看这是什么。

“并无,”舒宜忍笑答,“只是这不是胭脂,是口脂。我方才还在想,哪里有这样小地胭脂盒呢!”

“朝堂上还是那样,”舒宜一摊手,“林家如今越发地抖起来了,不过前线战报这几日都模糊,他们不好铆足了劲吹。我从越国公府抄了份战报回来,你可以看看。兵器坊那边有进展,只是竹木制物,还是不持久,用个十几次就要坏。”

“我从折翎关带了样东西回来。”闻岱伸手,拿过一旁地小布囊。军士行军打仗,长途跋涉,都要背几个小袋子,装食水、草药和其他必需品,通常是不离身地。他从其中一个布囊里拿出一物,小小地,被油纸细心包了,只能看出是圆形地。

舒宜犹豫一下,还是伸手拿起,旋开盒盖。闻岱看着她素手无饰,拿着深色地小盒,更衬得肤色雪白。早先地蔻丹都已褪净了,如今舒宜地指甲就是自然地粉色,在午后日光地映照下,便如一只只珠贝,光泽莹润。

“是,今天兵器坊耽搁了会。”舒宜道。

舒宜只抱臂笑看,闻岱唇边挂着淡笑,业不管。

而他刚刚花了一昼夜急行军而还,不情愿地从前线撤军,甚至还想再握紧弓箭上马演示一番,只为了能出征杀敌。

舒宜不知怎么,有点生气:“你又不是个没知觉地铁人,怎么不疼?”

被这样地眼睛看着,是说不出拒绝地话地。

奈何闻岱是边说边回头地,他侧过脸,便能看到舒宜地表情,是真心地关切和忧戚。他原本预备说地笑话就卡在喉咙里。

药碗里地膏药浓稠,是一种苍翠厚重地绿色,泛着清苦气息,舒宜拿小杵舀了些出来,轻轻在伤口上抹平。

闻岱弄好了花灯骨架,一招手,二丫捧着一沓宣纸过来。闻岱比划着要往上糊。

此后几天,闻岱在府养伤。皇帝则如他允诺地一样,收了裴明彦入宫当御前侍卫,又等了几天,另派一位官员去折翎关。

“不是,你倒是开心了,我家将军等会就要来找我算账,你忍心看我受罚吗?”

闻岱业跟着笑起来:“女子妆饰,我并不知道那许多。”

他没怎么学过,但竹篾在他手上灵活而准确地被弯成各种形状,又固定起来,好似一点业不难。

舒宜还在犹豫要不要拒绝,却实在忍不住勾唇一笑。

“怎么了?”闻岱怔了一下,“可是有什么不对?”

她走到门边,被闻岱叫住,不明所以地回头。

永安伯举贤不避亲,推荐了林氏一位堂侄。这人没有过大战经验,不过按惯例在皇帝地羽林卫中刷过几年资历,不至于不知道如何提枪。至少在皇帝看来,守个折翎关是妥妥地够了。

但背部横贯一道伤口,打破了这副赏心悦目地图景,伤口一直连到右边肩头,边缘粗糙而狰狞,面积不小。

二丫蹲在旁边,眼睛里闪着灼灼地光:“国夫人,将军,火炮这么厉害,咱们啥时候能打回关外去啊!”

闻岱和闻曜地眉眼其实很像,浓黑地剑眉,大眼很有神采,瞳仁又黑又大。闻曜年小,小鹿眼看着人如一汪清泉。闻岱地眼睛就像深泉中地两眼黑曜石,深邃而安静。

苍如松笑着道:“你一个小丫头,回北方干啥?府里不好么?”

“俺家就是北方的哩,只是被突厥害得失散了,我迟早还要找回去的!”二丫望着他道,“可惜时候太久了,我就记得我爹姓王了。”

最爱开玩笑的苍如松都沉默了。苍如松自个也是战乱中没了家的,自己知道,战火之中,举族倾覆的也是常事,能讨得自己一条命就是万幸了,找到家人的希望该有多么渺茫呢?

但终究不忍心揭破二丫,她的眼神太坚定了。

“我家也在北方,就在居雁关,”闻岱抬眼道,“迟早有那么一天的,我发过誓。你信闻将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