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府的马车上,舒宜还脸上带笑,反复想着自己的家人。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府。
早有一小厮等在门口,对下车的她道:“夫人,老夫人有请。”
舒宜微微一侧头,铃铛便称有东西落在了茶楼要去取,其余人跟着她一路往里去,进了老夫人的院落。
里头人不少,却不热闹,人人不发一语,目光投向门口,等着她进来。
舒宜从上座往下看:老夫人、韦秉礼、他的二弟三弟、二夫人三夫人……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他们按次序对坐两排,把老夫人拱卫在中间上座,却没有给舒宜留出空位,作为长嫂,她要么坐在最下首,要么站在一群人中间。
舒宜没有行礼问候,淡淡吩咐道:“二弟,你该给我让把椅子。”
韦秉礼语气不耐:“你还拿起乔了?早上我就禀明老夫人,你却抢先出门,让老夫人白等你,还不认个错。”
舒宜没有动,二郎三郎和他们的夫人却依次起身,脸上浮动着理亏还有愧疚。
看来也不是没有明白人,或者说,作者强加的降智光环逐渐失效了,舒宜勾起唇角。
“好了,”她刚落座,老夫人发话了,“舒氏,你有什么话要说?”
“不是我有什么话要说,是郎君有话要说。”舒宜答。
老夫人脸上的每条皱纹都被拉得长长的,因坐得高,脸色隐没在一片昏暗里沉声对长子道:“你说。”
韦秉礼理直气壮:“你入门十年无所出,还妒忌有所出的妾室,与她为难,致使后宅不宁。这是七出大罪中的两宗,我不能不给你休书一封,念在十年的情分上,许你收拾嫁妆还家吧。”
舒宜甚至快要笑出来,正待出声,突然被门外一个青涩的男声打断了。
是韦希信:“父亲,阿娘十年来视我如亲子,待姨娘庶子们也宽和,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你怎能污蔑她?”
能让继子为她说话,看来原身待他是用了真心的,舒宜的目光移到韦希信身上,感觉到原身残留的熟悉感情。
“长辈的事你怎可胡乱插口,”韦秉礼不悦道,“那舒氏无所出,总是事实吧。继室无出,我又怀念你阿娘,不可以吗?”
韦希信简直被气笑了,脸色涨红道:“阿娘无出是因为你从不进她房门。可您其他姨娘生的孩子,阿娘也从未苛待。”
舒宜差点冷笑出声,十年来对继室冷待,庶子倒是一个接一个往外蹦,这算哪门子怀念原配,难道他那群姬妾都是感而有孕?
“大胆!”韦秉礼大怒,“传家法来!”
家法没来,舒宜的动作先来了。
她站起来,直接把茶盏砸到了他脸上。
原身出身勋贵武将家,自幼弓马娴熟,手劲不小,这一下,韦秉礼额头汩汩冒血。
“十年来,我上敬舅姑,下抚子女,从无过错,还陪你一同守了父孝,这都在三不去之条里,”舒宜字字笃定,“如今你行非礼之事,不仅是折辱我,也是折辱国公府,这夫妻不必做了!”
说到后来,她语调越来越高,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抖,这情绪不属于她,属于那个舒氏。
厅堂里,是死一样的寂静。
刚刚扬起的碎渣溅得老高,满地都是,也不见有人敢挪一挪脚。明明还是熟悉的人,这气势却太陌生了。
“你说什么?”韦秉礼抬手捂住额头,还没反应过来。
舒宜扬唇冷笑:“我说,夫妻是不必做了,不过不是休弃,是义绝。”
“你大胆!”老夫人正要训斥,又被一道声音打断。
“娘子,郎君,老夫人,不好了,”有个小厮慌忙冲进来,“有一伙人在府门口闹事,我们压不住,看热闹的人还越来越多了。”
“闹的什么?”
“这……这……”小厮吞吞吐吐,偷眼瞟了一下舒宜。
原身十年掌家,这小厮和大部分府里奴仆一样,认同她的权威,这会自然不敢说话。
舒宜道:“不妨出去看看。”
说罢,她率先出门,老夫人狠狠一顿拐杖,也跟上了。身后一串人,再有他们的奴仆随从,浩浩荡荡穿过几进院落,从府邸最中心的地方到了正门。
门有些歪斜,半开着,应该是被人强行冲击撞歪的。门外围了几十个精壮大汉,都拿着锣鼓,敲一声,大喊一句:“韦氏无礼,宠妾灭妻!”
门上墙上都被泼了些乱七八糟、气味难闻的漆,街上已经围了不少人,正对着污迹指指点点,看到有人开门出来,议论声更盛了。
“听说就是那个怀念原配的会昌侯,现在为了妾室,要把继室赶出门呢。”
“要是心里真有发妻,就不该续弦,更别说继室了,这是恶心谁呢?”
“对啊,听说这继室舒氏是长安有名的好媳妇,出身高贵,为人善良,勤勤恳恳,再也没得挑的。”
“我也听过,她待原配儿子如己出的。”
拜韦秉礼的奇葩爱情故事所赐,原身嫁进韦家也受过一阵子满长安的关注,加上原身确实做得没有一点不好,现在提起来没有一个人不夸的。再找几个人在人群里多说两句,这风向比舒宜预想的还要好。
“孩子带大了就休妻,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太狠毒了,最毒不过男人心啊。”
韦秉礼仿佛刚认识似地看向舒宜:“你干的好事?”
舒宜用指甲狠掐自己手心,逼出一点泪光,大声道:“郎君,你毫无理由,要休陪你守了三年父孝的妻子,好狠的心!”
舒宜身体锻炼得比成天花天酒地的韦秉礼好,中气十足,这一声叫破了他身份,如油锅溅入清水,议论声如沸,都冲着韦秉礼指指点点。
老夫人哪能容忍她辱骂自己儿子:“你要做不孝不义的妻子,逼死丈夫和婆母吗?”
舒宜不和她正面对刚,拿手帕一掩脸,只管假作啜泣,一旁围观者更加义愤填膺:“好恶的婆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