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1 / 1)

“姑姑,”舒宜哭笑不得,“饶了我罢,我也就在您这能说些正事,回了家,个个都把我当神仙供着,一点儿小事都不然沾就算了,稍有点不注意就说这说那,耳朵听起茧了都!”

闻曜全程跟在他身边,没有先行回府,还坚持着将马上的小身板挺得笔直,待到终于回府下马时,腿都有些软。

不确认原料安全性就敢召集一堆人围观,还不确保安全的缓冲距离,加上沙漠中地质本就不稳,这几个因素加起来,活生生的作死教科书啊。

闻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淡淡:“不错,没教成个不辨菽麦的小少爷。”

“除了除草,还得除虫,这边不妨画个虫子。”

除了教大家怎么种田的技术手册,还可以发种子嘛!

笑完了,舒宜翻开信笺第二页,言归正传:“裴郎君还说,他在楼兰听闻去岁曾来过一支大桓商队,往大月氏去了。但去岁整个北方都乱成一锅粥,哪里来的商队?”

闻岱忽的又想起:“杜老翁经验丰富,但他常年在朔方耕种,经验也仅限西北,不同地方,水土和气候都大异,这画册可在西北推广,至于别的地方,还需稍作调整。”

“连环画?”闻岱轻轻重复了一遍,“倒是有趣。”

当时闻岱很有些哭笑不得:“母亲一片爱子之心,我实在感念。但扶风这股匪患不成气候,没什么风险,是绝好的观战机会,闻曜从小在军中长大,不会有事。”

舒宜大力夸赞:“破奴真聪明,居然全能认出来。”

中老年妇女的战斗力是无穷的,尤其当这个中老年妇女是你妈的时候,说实话,有时候舒宜都想跟着闻岱去剿匪,也好过在家和越国公一起听唠叨。

再看桌上一幅幅图,便清晰得多,大多是简略的简笔画,不求艺术审美,但求个形似,几幅图之间似乎是按着时间顺序,边上各自画着晴雨或劳作农具,画多字少。

太后摆摆手:“也就这几天了,你们家望峦剿匪的战报已到,他再停留两天打扫干净战场,便要回京了。”

越国公夫人拿他当自己嫡孙看,听说后还心疼了好一阵:“年纪小小的就要去军中打熬,可怜见的。”

“听楼兰人的意思,是这样,”舒宜边拿手指一下一下敲桌案,边道,“只是哪支不要命的商队敢在去岁那时候去西域?黄娘子使人问了沿线的商队镖局,都说去岁没有走那条线出去贸易的。”

这是老成之言,有多少强行推行的政令正是因为水土不服,不但没能起到预想的作用,反倒适得其反的?舒宜深以为然,道:“我们已经商定,第一次先写些大略增产经验,且仅限北方,若是有用,再从南方寻积年老农,一样刊印其经验,再往后还能推广些其他的。”

农业的重要一环就是育种,为什么现代农民种田都不自己留种,而是去植保站买?当然是因为植保站精心育出的品种产量高,而如果只是自己田中一代代留种,再好的品种也会退化。

杜老翁对种田一道经验深厚,对育种也颇有兴趣,舒宜不过在信中给了些思路上点拨,他已经热火朝天开始做实验了。黄盈的信上说,杜老翁已经在朔方郊外开辟了一处实验田,只等开春耕种。

第一批讲耕种技巧的连环画抢在春分前印制出来,除去朔方,还在北方选了十郡作为试点,当地农人每户一本。

与此同时,裴明彦自西域发来的信使再次入长安城了。

“你说,带着那只商队的人是谁?”舒宜眉梢高挑,问。

八十一

“他自称是大桓使臣,姓陶,名修文,”信使道,“他还拿出一方小印供将军辨认,还写得一手花押,称可与吏部花押比对。将军将人带到朔方,朔方的黄郡夫人一望便说就是陶郎。裴将军辨认不出,便命小的将几人都送回长安来。”

殿内霎时静极了。

良久无人回应,信使不由用余光斜觑上首,只看到几个端坐的模糊人影,仿佛随着此时的氛围一道凝固了,只有博山炉缓缓浮出轻浅的烟气。

太后率先反应过来:“宣他进来。”

信使蹑着步子离去,空旷的大殿内一时沉寂下来。

门下侍中庞栋臣率先问:“陶修文?这名字倒是耳熟。”

如今想来,突厥人若是杀死大桓的郡守,定会枭首曝尸,大大宣传一番,当初说丧于乱军之中,可能就在混乱的突厥营地逃脱或失踪了,突厥人自己都算不清这一笔烂账,干脆含糊其辞。

几人将将走到殿外,舒宜一眼看见黄盈在一边翘首以盼的身影,抬手一指:“喏。”

西域地理位置重要,牵一发而动全身。大桓与西域的关系,也一向微妙。

“我在朔方时,仔细研究过漠北地图,好在能识得方向。但朔方已失陷,南下之路被敌骑封锁,只得往西域去,最近的一站就是楼兰。我带人逃到楼兰,假称是大桓使臣,奉密旨而来,楼兰慑于突厥之威,却也不敢得罪大桓,留我数日,便秘密送我走了。我趁势一路西行,想着能了解西域各国内部情况,游说各国发兵相援,再找个好时机南下回朝。可惜漠北音讯不通,我在大宛得知朔方收复的消息时,已是半年之后,当时我便动身返程,数月前在大月氏得见裴将军,能重回大桓,感沐天恩,欣喜不已!”

小黄门给陶修文也拿了个座位,他却没坐,再次端正跪了:“修文为朔方郡守,本该与城共存亡,有幸逃得生天,又流离西域,但无分毫不忠之心。”

舒宜心中弹幕开启,疯狂感叹裴明彦真是个仔细人,抽丝剥茧,分毫不乱,还记得保密避免对质,搁在现代肯定能当个名侦探。

难怪。

黄盈进来,在小兵们身后站了,却先不着急说话,看了一眼陶修文,眼眶便红了。

“我……”陶修文陷入两难,这头谈话还没结束,那头是日思夜想的未婚妻,“我回来之后,和她都没见几面,万万想不到她为我到了朔方,还做得有模有样。”

太后不与他废话,只说:“你又没有弃城而逃,是亲上城墙,力尽被俘,且还奔波西域,带回了不少有价值的东西,我若罚你,才是叫天下人寒心。好了,天色已晚,你回罢。”

殿内如今人数寥寥,除却圣人和太后,只有三省长官,越国公,舒宜和闻岱。

话至此,殿中人已信了七八分。袁执绶微捋长须,请示过太后,便道:“可还有见证人,也一并宣上来。”

这次带来的是个突厥小兵,恰好是俘虏过方伯晏那一营的,也不知裴明彦花了多少时间精力找到,和陶修文几人分开送来京城,这还是几人头一次会面。

如今又没什么指纹技术,万一是敌国奸细假扮,堪称未来一个巨大漏洞,事关重大,不可不查。

这可都是重要情报哇!

好在裴明彦做事条理清楚,直接将这队大桓使臣护送回朔方,又命人快马加鞭送到长安。

闻岱发问,两人又是一通对质,也是句句皆能合上。

按说黄盈如今代管一郡,不该轻动,但她与陶修文曾有婚约,是最了解,也最能识别陶修文真假的人,便暂将朔方托给别人管,随着一道来了长安。

陶修文字字诚恳,又将被俘后的事宜详细叙说一遍。

是了,这就是接下来的重要议题你确非假冒,但是不是间谍,是不是投靠突厥后,再回大桓施反间计?

几个小兵如竹筒倒豆子,和陶修文的话皆能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