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撒谎。”舒宜脸飞快红了,嗔道。
“我想要的东西就太多了,”舒宜坐在闻岱前头,被他稳稳揽着腰,感受着胯/下骏马奔驰间肌肉的律动,一样一样数,“美食美景,华服良马,还喜欢杂文游记,名家诗画……”
天边云层翻卷,大地寂静无声。熔岩般火红的太阳寸寸沉入地平线下,直到被浩渺的大地彻底吞没。
“那年我在风屏渡剿匪,黄河浊浪连天,落日大如圆盘,寸寸没入波涛如怒的河心。和戈壁上的落日相比又有不同。我那时恰学到‘大好河山’四个字,其中气魄,其中份量,都在这长河落日中看到了。”
察觉出她的害羞,太后越发笑起来,也不点破,从容转了话题:“圣人还在听经筵,今日是孟太傅讲课,怕还有一会,咱们再等等罢。”
“你少来,”太后笑指她,又说,“我听闻你们在朔方经营得有声有色,怕是乐不思蜀吧?”
舒宜看闻曜长高了一截,依旧是虎头虎脑,而裴静姝与裴时玄在太后宫中很是熟悉,并无畏缩胆怯之态,便放了心:太后是静心教养了他们。
舒宜听得入神:“大好河山,当真是大好河山。可惜我一直没离过长安,没能亲眼见识许多盛景。”
闻岱并不否认,微微一笑。
一旁的小宫人忙不迭凑趣:“听闻楚国夫人在边关又是助百姓耕作,又是开矿冶铁,还办了育幼堂、和闻将军一道开了马场,小的们在长安听着,都觉得与有荣焉呢!”
舒宜终于如梦初醒般转过头,喃喃道:“小时候学念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总也不懂,如今总算亲眼见到。”
舒宜点头道:“不错,骏马都喜欢水草丰美的地方,我们按突厥牧人说的,吃过一轮草便换新地方,保证它们一年四季都吃到新鲜的草,还加了大豆、麦麸和玉米。半年下来,果然个个膘肥体壮,还新下了不少小马。此番回长安,我们赶了一百只,望峦去与兵部侍郎交割马匹了,一会便来给您请安。”
“珠珠这孩子和是要我生分了。”太后舒氏命人扶起她,也笑。
“堂堂闻大将军,就这么容易满足?”舒宜取笑道。
闻曜朝她一团手:“阿娘!”
“真是欺人太甚!”
“这是怎么了?”太后先笑起来,“今日难得你表姐和闻将军回长安,竟还这样生气。”
方伯晏脸上坚冰般的表情立即融化了不少,抬头正见到并坐一案的闻岱与舒宜:“表姐,师父!你们回得这样早。我还道要等到今日下午呢。”
说着,方伯晏疾步上前,不让两人起身。
闻岱与舒宜坚持着行过礼,道是久别重逢,不好不讲规矩,方伯晏这才罢了。
“现在能说了,生的什么气?”舒宜笑问。
“还不是孟太傅和前朝那群老学究,”方伯晏气道,“连着嚼了小半个月的舌头!”
“并未,”方伯晏答,“我只说知道了,朕自有主张。”
这些话有没有道理是其次,若是越国公府这边过于重视,一是显得心虚,二是两边当真争斗起来,反会误了大事。
越国公淡淡道:“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平衡得了的,世家寒门,各有算盘,叫他们慢慢吵去吧,咱们先选了得用的人出来再说。”
闻岱的方法,便是把蛋糕做大。他的格局更大些,不纠结于朝堂上那些嘴仗,而是尽可能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反对派中那么多人,也不可能人人无用,挑几个有用的,放上合适的位置,得了实打实的甜头,便有不少人要闭嘴,也自然而然分化了他们,北边的压力更是大减,可谓一举多得。
走出太后的兴庆宫,方伯晏神色敛起,无喜无怒,竟有几分高深莫测。直到到了空无一人的马场,跑起马来,他神色才重又松动。
舒游长大了嘴,惊叹不已。
越国公捻须而笑,带着些自得道:“确实不错。”
这两个人名一出,别说就在当时的舒宜与方伯晏,得到消息后的满朝文武也大惊。
越国公府从后族变成了圣人母族,好不容易越国公退居二线不打仗了,又有了个当世军功第一的女婿。更别说舒宜自从获封楚国夫人,折腾出来的声势还小吗?越国公府隐然成了朝中第一大势力,别的世家官宦们坐不住了。
方伯晏烦躁道:“我是不会听,奈何他们说得恁烦!一天上好几本,要不是捕风捉影的谗言,要不是没用的废话,朝廷竟用俸禄养了群这样的草包。今日孟太傅还揪着我直说是忠言逆耳,叫我听一听。”
此前大家齐心协力拱新帝上位,是因为要打突厥,如今突厥既然已经不是当务之急,各自心头的小算盘就活动开了。
方伯晏脸色渐渐回转:“孩儿受教。”
方伯晏也问:“可要怎么选呢?”
舒宜自觉又受了一次厚黑的洗礼,抛的诱饵只是幌子,你们慢慢打去吧,先从你们中分化一批,把正事办了,什么也不耽误。
越国公将其下情况尽收眼底,并不作声,却有人将话题引到舒宜身上:“国夫人此次也居功甚伟,朔方安定,有五分是国夫人之功。”
“那师父你怎么看?”方伯晏问。
太后不以为意,连眉梢都未动一下:“这些蜂蚁扰攘之声,就将你困住了?”
舒逐嫌他看着伤眼,手动合上二弟的下巴,道:“统一的选拔归选拔,可谁也没说过除却正式选拔,就不能先择些人填补空缺了。”
“选拔是大事,陛下可与朝中诸臣讨论,”闻岱道,“臣这里么,倒是有两个人选推荐。”
哪怕从年龄看,方伯晏的确还是个少年,但他更是圣人。这其中的度,太后拿捏得非常准。
舒宜默然。目前无论是越国公,还是太后,都在冷处理,除了正事颇多无暇分身,大抵也有类似的考虑。再说直白一点,既然越国公府一系已经得了实打实的便宜,就不好连话都不让别人说。
闻岱不发一言,只微笑看着他们,摇摇头。
太后这才点点头:“你是皇帝,你的视角该跟所有人都不一样。若你只会发怒于大臣是群没用的酒囊饭袋,不能顺着你的意思来,我才要失望。”
舒宜心中正感叹,见闻岱也面无异色,想必是提出这主意时就打算好了,深觉在一帮人精里做事压力山大。
“不敢。”舒宜客气一摆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选拔的法子,又该怎么定?”舒游问。
“北方诸城镇收回,朔方也事多,正是缺人的时候,”闻岱道,“陛下不妨选些得力的人,也是助力。”
午宴过后,太后推说犯困要休息,带孩子们离席,将交谈的空间留给了方伯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