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言点头道:“小娘子所说极是,老?夫家中也常吃羊汤胡饼,食肆酒楼也有羊汤胡饼售卖,却皆不如胡记好吃。老?夫常同他人说,若是几日吃不上胡记的羊汤胡饼,这?身上便似不大自在一般。也不知,是不是年纪渐长,嘴变馋了,哈哈。”

杜时笙听他打趣自己,知他是为了方才失礼心?生愧疚,也不在意,抿嘴一笑道:“儿与韩公所想一致,几日不吃便嘴馋得紧。后来,儿去胡记之时,仔细观察了一番,又经过几日的细细琢磨,终于明白其中缘由。”

韩言好奇道:“什么缘由,小娘子请讲。”

杜时笙指着羊汤道:“胡记每日必是采用?新鲜的羊肉,泡、炖、煮,每道工序,在时间上从?未投机。虽不是朝食摊子,但每日,皆与儿出朝食摊子同一时辰,便开始熬制羊汤,佐味的草药香料也必是上等?材料,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未曾有任何?偷工减料。”

韩言一边听着,一边点头表示认同,这?胡记,做起饭食真是勤谨严苛。

杜时笙继续指着胡饼道:“再说这?胡饼,儿有一次有幸见到胡记的师傅做饼的法子。白米做粥,再入白酒,文火煮着,待汤水煮至鱼眼沸时,将?汤水用?来和面,面发起来,再放入炉火中,便烤出了香脆酥软的胡饼。虽说儿了解了这?法子,但自己尝试之时,又做不出胡记的味道,儿便想,或许胡记的做饼的机窍并不是食材和步骤,而是他家和面的手法、煮汤的火候。这?胡记,既有别人没有的手艺,又有十年如一日的诚信,生意呀,哪有不火之理??”

韩言仔细思量了杜时笙的话,看着杜时笙明眸善睐的模样,忽地一拍脑门,哈哈大笑起来。

“有趣!小娘子当真有趣!”韩言一边用手指虚点着,一边摇头笑道。

杜时笙眯眼笑道:“韩公也有趣。”

这?时,宋录事急匆匆赶回,听到韩言哈哈大笑,心?中颇为惊讶。韩公素来性子古怪清高,没想到今日竟与杜娘子聊得这?般投缘,杜娘子当真是与众不同。

“韩公,杜娘子,天?色已不早,寺正?一时忙于查案,命某回来送二位回各自宅中休息。二位可收拾一下随身之物?,某命马车送二位回去。”宋录事恭谨地对韩言说道。

杜时笙见他面上无焦急惊惧之色,又让自己回家,心?内揣测,怕是已然找到真凶,许是迁出旁的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便将?韩言与她先送回家。

想到葛萨冤屈大概是能够洗清,杜时笙梨涡乍现,对宋录事一揖,便步履轻快地随着韩言出了门去。

宋录事跟在二人后面,耳根上的红晕被夜色掩盖。

几人各自道别之后,却都在心?中暗自思忖着今日之事。

韩言坐在马车中,手在空中虚摆,似是在模仿杜时笙画画之时的姿态,自言自语道:“这?杜娘子的画作,当真是别致又逼真啊!”

模仿片刻,韩言觉得自己似乎仍是无法领悟其中奥妙,遂放下手来,摇头道:“改日老?夫还是上门去切磋一下吧!可惜并未问杜娘子家住何?处。”

忽的想起杜时笙说她在顺德坊东市口?卖朝食,韩言又喜上眉梢,在马车中一边捋须一边笑道:“老?夫还道她真的要说那胡记的长盛不衰的秘诀。谁知,这?是以春秋的法子,告诉老?夫作画和经商竟也没有区别,便是一个小小的食肆,也是巧拙有素,勤则不匮。士农工商,又有何?区别?倒是老?夫一把年纪,落了俗套了!当真是个促狭的小娘子!”

宋录事想起魏修晏看到自己送去的两幅画之时,眸色一沉,便命大理?寺之人,去通知京兆和守城的卫军严查出城之人。

现下种种证据已经逐渐清晰,谋杀凌王世子的真凶,许是另有他人。虽说这?嫁祸之法也不算多么高明,但是能在短时间之内发现那人的嫌疑,杜娘子功不可没。自己当真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聪慧的小娘子。

二人马车已然走远,宋录事瞧着车辙兀自发呆,正?巧黄录事骑马回来,拍了拍他的肩头,神情严肃道:“子谦,快些进来,今夜大理?寺闭门。”

宋录事回过神来,惊诧道:“那人的尸首已经运回来了?”

黄录事并不回答,看着阴沉沉的天?,沉声道:“黑云压顶,怕是要风雨大作。”

说完,二人一同进了大理?寺,一个小吏将?大理?寺的大门重重的合上。

轰隆隆一声雷响,下起雨来。

杜时笙在马车内听到雨声,掀起窗帘向外望去,只见大雨哗啦啦落下,心?内欢喜难耐,巧环想来很快便可被接回凌王府了吧!可是,想到凌王府祈福之时,那作贱人的作风,又禁不住为巧环未来担忧。

虽已宵禁,但大理?寺的马车挂着大理?寺的牌子,一路在各坊门出入无阻,不多时,杜时笙便回到了永和坊的孙宅。

孙阿婆听到马车声,撑着伞出门来迎,见杜时笙从?马车上下来,如释重负,口?中直念着:“阿弥陀佛!”

杜时笙见车夫蓑衣上雨水成串落下,忙请他进屋喝茶,车夫摇头婉拒,扬鞭驾车而去。大理?寺的牌子随着吱嘎之声,摇摆飘荡,似是风雨中一盏灯笼。

孙阿婆将?杜时笙接进自己房内,忙烧了热水,要给她洗洗晦气。想起这?她去大理?寺之前还未吃晚饭,又念叨着要去厨房给杜时笙做热热的索饼吃。

杜时笙一边拿着热帕子擦脸,一边笑道:“干娘,儿又不是去受刑回来,瞧你惦记成这?副样子。儿今日在大理?寺,吃的是胡记的羊汤和胡饼,腹中仍旧饱着呢!”

“姑姑,大理?寺竟这?般大方?”小五儿听到胡记羊汤,眼中露出向往t?之意,凑上前来,不忘夸赞偶像魏修晏道,“定是魏郎君宅心?仁厚,一视同仁!”

杜时笙听完,没忍住“扑哧”一笑。小五儿这?追星追的倒是称职,到处给偶像贴金。

“阿笙,他们真的没有严刑拷打你?”孙阿婆仍旧有些不放心?,拉着杜时笙的手仔细瞧着她。

杜时笙轻轻拍拍孙阿婆的手,将?今日之事与他二人一五一十说了,又不忘嘱咐人命关天?,且未结案,定不要外传才是。

孙阿婆和小五儿皆是十分震惊,没想到竟是一桩命案,自是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不过想着,既与杜时笙无甚直接关系,倒是也放下心?来。

但想起,另外一事,孙阿婆面上现出十分气愤的模样,说道:“你们可知,我今日进坊门便遇见了谁?”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魏郎君当真在与张二娘的甥……

“哼!那黑心胚子张二娘, 颠倒是非,造谣生事!”孙阿婆啐了一口,骂道。

杜时笙问道:“干娘,为何如此说?”

“今日我进了坊门?, 秦阿婆便与我说, 她?四处说你?犯了事, 被大理寺官员押解走了!幸而秦阿婆与我要好?,不信她?的鬼话, 可旁人信了可怎么办!明日我便找她?理论去!”孙阿婆愤愤道。

杜时笙早已?了解张二娘为人,并不着恼,只奇道:“我见魏郎君和?黄郎君来坊中之时, 只着便装,未着官服,张二娘知道有大理寺官员来此办案?”

“还不是因为她?甥女心悦魏郎君!好?似两?家已?结了亲一般, 见到魏郎君便扑了上去。”小五儿?在一旁忍不住道。

幸而, 此次孙阿婆并未训斥他?。

“张二娘的甥女,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杜时笙有些好?奇了。

她?是如何有这种自信去制造与魏修晏的绯闻的!

“哼!”孙阿婆冷哼一声?,开始讲起了张二娘家, “早先听说她?家有个远房的阿姊, 招了一个贫贱秀才做上门?女婿,谁知那贫贱秀才有几分才学?, 中了进士,后来任了个什么“监察御史”的官职,我也不懂什么玉使, 金史的。但见坊内的街使和?武侯辅皆对她?客客气气,张记米粮铺子便是短斤少两?,米陈面糙, 也有那么几家食肆铺子不得?不在她?那采购。想来是个大官吧!“

杜时笙点点头,寒门?出身,做到监察御史,想来十分不易了。

“张二娘的侄女儿?已?二十有二了,早些年便一直在说亲。想来,她?的甥女许是留意了魏郎君的模样了,不知何时,她?便开始坊内说吹嘘甥女要与魏郎君说亲。一个监察御史,魏家就算再门?庭衰微,又如何看得?上她?甥女?”小五儿?补充道,对于偶像的事情,他?从不需旁人代为介绍。

“可便是个大官又怎样,我们既未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却要受此诬陷,难不成因她?家亲戚是大官便要忍气吞声?吗?”孙阿婆越说越气,恨不能立时便冲去痛骂张二娘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