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心悠低头盯着资料,脸色越看越严肃:“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些资料?”
“我自然有我的途径。”
孟心悠闻言,抬头看向眼前这个年轻人,她不常见到黎邃,仅有的几次交流也都是围绕着陆商,所以在她的印象里,黎邃就是个被包养的漂亮男孩。如今这么仔细观察,才发现他不论是外貌,还是气质和谈吐,竟都让她感到非常陌生。
“我的话说完了。”黎邃看时机差不多了,起身告别,“无论明天结果如何,都非常感谢你,也谢谢孟家这些年对陆商的照拂。”
孟心悠神色不定,在他出门时叫住他:“等一下!”
黎邃回过头来,孟心悠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孤高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陆商……他临别前,就没有……留下什么话吗?”
黎邃看着她,轻声道:“他说,如果有一天东彦不可控了,让我放弃它。”
说完这句,黎邃没有去看孟心悠的表情,转身便走了。
车子开出孟府,天际已经开始泛起青光,黎邃靠在后座上,不言不发地望着窗外,看车灯扫过一排排不断后退的树木。
袁叔以为他是碰了壁,有心安慰他,不料还没开口,黎邃忽然问:“现在几点了?”
“五点半。”
“五点半……”黎邃喃喃道,“陆商应该已经到了。”
袁叔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现在回酒店吗?”
“不了,去吃早饭,然后去接徐律师。”黎邃坐起来,松了松领带,“吃饱了才有力气,咱们今天可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55章第五十五章
清早,一贯温暖的海岛下起了倾盆大雨,强劲的海风刮得树木纷纷低头,梁子瑞从窗边转过头来,正好看见Leon从监护室出来。
“他的情况如何?”
Leon比了个“OK”的手势,错身时拍了拍梁子瑞的肩膀:“放轻松点,我的孩子。”
梁子瑞也意识到自己可能看起来太紧张了,肩膀松了松,笑道:“很久没有做过这么有挑战性的手术,还真有点没底。”
“你们中国人不是常说生死有命吗?我们尽全力做好分内事,其他的就看上帝的旨意了,别给自己增加多余的压力,我们是医生,这种时候,病人还要依靠我们,我们必须充满信心。”
梁子瑞抿了抿嘴,朝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早上九点,陆商被推进了手术室。
由Leon担任主刀医师,梁子瑞和梁院长分别担任第一助手和第二助手,内科医师、麻醉师和器械传递护士也都是精挑细选合作多次的,整个手术团队几乎无可挑剔。
“肌注吗啡多久了?”
“15分钟。”
“再等等,”Leon道,转头看向麻醉师,“等会儿手术,主动脉插管,体外循环复温,关胸穿钢丝这几个环节要加深麻醉,气管插管后全程给予抑肽酶或乌司他丁进行血液保护。”
“好的。”
“灌注师。”
“在。”
“记住了,CPB浅中低温,平均动脉压维持在50到70,中度血流稀释……”
“明白。”
“现在肌注多久了?”
“29分钟。”
“心电监测和静脉通路呢?”
“都准备好了。”
Leon在众人身上扫过一圈:“开始吧。”
无影灯下,梁子瑞扫了眼陆商的脸:“兄弟,争点气,我能不能放下心结也全看你了。”
陆商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双眼紧闭,呼吸依然微弱。
千里之外,黎邃猛地从洗脸池抬起头来,看着镜中满是水痕的脸,伸手抹了一把。
“还好吗?”徐蔚蓝开了他旁边的水龙头洗手。
黎邃垂着头,任水珠顺着脸颊流下去,喉咙里闷闷地发出一声“嗯”。虽然送走陆商是他的安排,但他此刻还是从心底里感到担心,手脚一直不停地冒冷汗,脑子里一会儿是这,一会儿是那,靠着冰凉刺骨的冷水才稍微镇静了一些。黎邃知道,他现在不能分心,可股东会和手术的双重压力担在他肩上,他实在表现不出轻松的神色来。
徐蔚蓝站在镜子前理了理领带,感慨道:“想不到我在东彦干了十几年,有幸见证这样一天。”
黎邃侧头看他,徐蔚蓝说:“陆商跟你说过吗,东彦的发展历程。”
黎邃摇摇头,陆商平时几乎不怎么说以前的事情。
“东彦最初是由陆商的父亲,和几个一起打过仗的战友创立,其中就包括了刘兴田,那个年代,他们靠着兄弟义气支撑,建立起了这家公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它都是本地最优秀的企业之一。但是,人的欲望是没有底线的,钱一多,时间一长,人心与人心之间就会出现裂隙,尤其是经过下一代的冲洗,矛盾渐渐开始扩大。
“后来有人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为了避免股东捞了钱以后跑路的情况,他们做了一个约定,凡是抛售、转让股份,必须经过股东会同意,谁要是想修改这一点,更是要达到表决权的三分之二才行。
“这个约定的确很大程度上遏制了东彦的分裂,但同时,它也阻碍了公司的发展,在现今的体制下,已经彻底成了一颗绊脚石,我们今天的举措,算得上是东彦改革路上的里程碑。”
说到这里,徐蔚蓝长叹一声:“想起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弟,渐渐变成水火不容的仇人,每次回忆起这段历史,我就忍不住想,时代的变迁,人心的不可控,也许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能真正对抗时间的洪流。”
黎邃想了想:“……还是有的。”
徐蔚蓝笑了笑:“进入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