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宣山咬了根烟在?嘴里，没点燃，拿犬牙轻轻磨着烟蒂：“本来以为你就是个从大城市来的刁蛮公主，但就这么?相处下来，又发现好像不?是那样。”

听到这里，连漪微愣，盯着他。

“当?时在?大排档店里，咱俩吵完架，我就和徐玳川他们打?桌球去了，不?知道玩到几点，骑着摩托车回来，瞧见一道蹲在?楼下的身影。”他眯着眼睛回忆了下，似乎是觉得有点好笑，“丁点大的身影，跟流浪猫一样，走?近了才发现是怕黑不?敢上楼的你。”

“瞧着你蹲在?楼下的样子，我突然就想起十五岁那年的我自己了，没人管没人关心，把自己伪装得凶神恶煞，这样才不?会叫旁人瞧出来自己内心的迷茫和无助。”

这种类似的话连漪听他说过一次。

在?从县城返回禾水镇的路上，连宣山在?前面骑着摩托车，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警告她，让她别像他那样，让她好好学习，走?回属于自己的人生轨道。

而?如今她也确确实实做到了。

她考大学回到了京市，虽然仍旧没有得到连启屿和祝容的任何?消息，但她已经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在?大四?的时候拿到顶尖报社的offer，从今往后能在?京市立足生活下去。

“……所以后来你帮我，就是因?为这个吗？”连漪撇着嘴，有点小声地问。

“差不?多。”

雨夜里帮她赶跑追过来的抢劫犯，看见她自暴自弃在?游戏厅里跳舞时生气把她拉出去让她滚回学校上学，带她去服装集市卖衣服教会她各种社会经验，帮忙出头给说坏话的男生揍一顿……他做这些，不?仅是在?帮助她，也是在?试图救赎曾经的自己。

连宣山撩起眼皮看过来，突然就趁着连漪走?神翻身上了床，嘴里没点燃的烟被他搁在?一边床头柜，把连漪连被子带人一起揣进怀里，连漪挣扎了下，正气愤犹豫着要?从哪里下口咬面前人一下，连宣山说的话又让她愣住。

“我妈走?了那天，我其实挺绝望的，心想着他妈的要?不?都一起死了算了。”

连宣山搓了下连漪脑袋，把她原本在?被子里就裹得有点乱糟糟的头发搓得更乱了，他搂着她，视线落在?虚空，“躺在?沙发上，发着高烧模模糊糊睁开眼，就看见你红着眼睛拿着药站在?我面前，操……”

他笑了下，“当?时就忽然觉得，老子他妈的在?这世界上，好像还有个妹妹。”

所以他在?家里躺了几天，等病好以后就开始出去找工作，脏活累活什么?都行，只要?能赚到钱，能养活他们兄妹两?个，正好李老板抛来了橄榄枝，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并丝毫不?顾及自己面子的先向李老板预支了几个月的薪水，用来还当?时徐玳川张钦他们借的给谢温办葬礼的钱，还有连漪开学要?交的学费。

“你在?二中读书，我在?李老板手?底下也干得还行，每天晚上下班从县城回来接你，还是挺开心的，你坐在?我后面抓着我腰，有时鼻尖能闻到逆风带过来的你身上的味道，那种感觉自己心脏一点一点又被充实起来的滋味。”

“这样日?子过下去倒也凑合，后来有一次晚上停电，你凑过来亲我”

“明明是你主动先亲我的。”

连漪面无表情打?断他。

连宣山扯唇角：“不?是你先撞上来的吗？”

连漪懒得和他争这个，当?时黑暗中只有蜡烛幽幽的光，分不?清到底是谁先凑上去亲的谁了，但那个时候，她的的确确是已经开始喜欢连宣山了的。

她换个方向争，理直气壮的：“那你敢说当?时你没有喜欢我？”

连宣山低下头来亲她，含糊笑：“可能有吧……总之那晚过后一切都变奇妙了起来，你爸公司那些人来要?债的时候，当?时老子就想着，就昏头这一回，那段时间心情挺复杂的，一边情不?自禁想跟你黏糊在?一起，一边又数着你高考的时间，想着要?把你送回京市……后来发生了点事，我想着就算了，而?那时你刚好来说喊我跟你一起去京市，我拿什么?陪你一起？干脆就说断了。”

连漪睫毛这时抖了抖，那时徐玳川给她说的连宣山春节在?省会住院的事情，她一直没有给连宣山说过她知道。

“你高考完后送你上回京市的火车，等你身影消失的那一刻老子突然就舍不?得了，急匆匆去站台买票，在?心底说着再送你最?后一程。”

那也是他去而?复返，出现在?火车上的原因?。

听到这里连漪用力拧他腰腹上的肉，质问：“既然舍不?得那你还要?走?？”

“当?时我一没钱二没本事，拿什么?陪在?你身边？”

连漪很少有听到连宣山说过这种，在?她记忆里，这人一向是不?羁洒脱的，从来没对她说过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结果你又从京市过来了……当?时我真是……”

连宣山敛眉，叹了口气，“拿你没办法。”

“我破罐子破摔地想着就先这样吧，跟你一起去京市，租个房子，时不?时上来看你……前段时间连启森被抓回来了，我去监狱里见了他一次，出来之后想了挺多。”

去见连启森的事情连漪没听他提起过，她安静了半天，从床上坐起来把衣服穿好，那把租房的钥匙被她放在?柜子上，她看了一眼，转头问：“所以呢，你想出来什么?。”

连宣山也跟着起身，去了窗户边上，把窗帘拉开，唰一声，阳光晒进来，他推开窗子，终于点燃了手?中那根烟，吸了一口后说道：“你大学毕业，现在?有了独立的工作，能继续在?京市生活下去的资本，没什么?让人好担心的……”

连漪目光定定。

“本来我是打?算走?的……但就和四?年前又忍不?住买下和你同一列的火车票一样。”

连宣山眯着眼呼出一口气，语气里有释然，有轻松，还有丝难得见的小心翼翼和紧张。

“李老板有在?京市开厂的意?向，前段时间的合同审批之类的也都下来了，未来我应该会长留在?京市……这几年下来手?上还是攒着有一些存款，我去找租房的房东问能不?能把那套房子买下来，位置我也都看了，离你拿到offer的那几家报社都挺近，不?远就是地铁站……”

连漪原本冷静的目光一点点亮起来，她看着连宣山摁灭了烟，拿起一旁柜子上的钥匙，朝她走?过来，走?到她面前。

“连漪。”

连宣山垂眼看着她，把那把钥匙再次递到了她身前。

连漪的眼泪也就是跟着他下句话说出来时一起掉下来的。

连宣山问她，眉眼沉沉：“你愿不?愿意?和我有个家？”

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足足十多年，而?他们陪在?彼此身边的时间又有六年。

两?条互相依靠着对方的小狗踉踉跄跄、跌跌撞撞长大，不?再是死对头，也不?再是兄妹，从今往后会以另一种身份继续陪在?彼此的身边。

……

连漪低头盯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钥匙，久久没说话。

而?后她拗着下巴，转身往门口走?。

连宣山表情僵硬空白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