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没成想,有一天她还会被父母拜托给他们照顾。

连漪一边在心底默默想着,一边扫了眼出租车计价器,从钱包里扯出张红票子递给出租车司机:“不用找了。”

司机惊喜片刻,大概是少有碰到这么大方的乘客,还专门下车帮连漪把两个又大又沉的行李箱扛了下来。

整个小镇就这么大点,邻里乡亲都认识,现在眼看着一辆出租车在连连副食超市门外停下,还开门走下来个打扮靓丽的陌生女孩,周围街坊邻居的注意力纷纷被吸引过来,好奇打量的目光在连漪的身上转了又转。

有老街坊从连漪脸上看出几分当年连母的模样,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虽然方才在车上坐得昏头昏脑,但此时在众人的注视下,连大小姐重新抖擞精神,挺直腰杆扬着下巴,露出身上昂贵衣服的LOGO,微卷的头发在背后晃啊晃,俨然又是一副骄傲自信小孔雀的模样,拉着行李箱抬腿走进超市内。

虽说挂着名为超市的广告牌,可店里还没有连漪小区内的无人便利店大,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的货架,上面稀稀拉拉摆着些杂牌的日用品。

收银处没看见有人,连漪提声咳嗽了下,店内小房间门帘被撩开,走出来位长手长脚的中年男人,因为太瘦,看上去有点像长臂猿:“要买什么?”

说完,中年男人盯着连漪,似是在思考,然后很快想起来,“是连漪吧?”

连漪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搜寻出来当时留在脑海里的二叔一家人的形象,点点头:“二叔。”

连启森一瘸一拐走过来替她拉着行李箱:“昨天你爸爸助理和我打了电话,这段时间就先在二叔这里住着。”

“本来应该来火车站接你的,但超市开着得有人守。”连启森叹口气,抱歉地笑了笑,脸上褶子更深了,像是几条弯弯扭扭的蚯蚓,“你二婶最近身体不好,今天又去诊所拿药了,这里实在是脱不开身。”

连漪心里不高兴,但面上维持着基本的礼貌:“二婶身体不好吗?”

她记忆里二婶谢温似乎是个有点微胖的女人,面色红润,怎么看也不是身体不好需要经常去诊所的状态。

“害,这一两年才起的小毛病,老是说眼睛模糊,听不见看不见什么的。”

“没有去医院里检查过吗?”

“医院检查多贵!吃点药滴点眼药水就行了……”

连漪没再说话了。

连启森让她在这里坐着,等会儿下班关了店铺门再带她回家里去。

连漪就这么坐在收银台里面,半个下午没一个人踏进超市里买过东西,装作从门口经过实则想看清她模样的街坊老大娘倒是不少,就在连漪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关在动物园里任人打量的猴子、大小姐脾气快要忍不住爆发的时候,连启森终于肯关门下班了。

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走几分钟就到。

连漪跟在连启森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各拉着个行李箱。

八十年代修成的几栋老旧居民楼缄默矗立,大概五六层楼高的样子,一侧土灰色墙壁上,爬山虎野蛮生长,楼栋四周草木葳蕤。

楼道内不怎么透光,顶上不知道用了多久的声控灯时好时坏,没有哪家人主动提出来换一个,楼体墙漆剥落,上面乱七八糟印着“王师傅专业通厕所”“李师傅开锁”“西南开锁王”等字眼,扶手栏杆上也已经积起层厚厚的灰尘。

连家在二楼,只用爬一层楼梯,这让看着连启森一瘸一拐费力帮忙提着自己行李箱上楼的连漪松了一口气。

“你二婶等会儿就回来,我让她买了点凉菜卤肉,今天来这里第一天,咱多吃几个菜。”

两人两行李箱立在门口,连启森一边摸出钥匙插入锁眼,笑了笑,几条小蚯蚓又在他的脸上若隐若现,语气好像变得没有之前那么客气,“你哥哥的话,就不用等他了。”

听到某个词的片刻,连漪眨了下眼。

她这才想起,在这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小镇生活里,她即将要面对的,除开连启森和谢温两位不怎么熟悉的长辈以外,还有一位同她差不了多少岁的异性同辈。

那个在小学某一年的暑假同家人一起从禾水镇来到京市,目光又冷又硬,头发杂乱,看上去像是头不好惹的凶兽,被她误以为是哪里的小流浪汉闯进家里来,一把将他的行李全部踢得老远的

她的哥哥。

怪咖

连启森开门,连漪跟着进入屋内。

三室一厅的房子,外加一个和厨房相连的小阳台,算不上宽敞,客厅甚至还没有连漪在京市家里的卧室大,十几平米的空间里,墙上挂着前几年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液晶电视,下面是电视柜,墙角落着灰,铺着劣质餐布的餐桌离液晶电视只有几步的距离,短了一截的桌腿被人用几本旧书垫着。

“床单被罩你二婶都给你新换好了,柜子也都给你擦了一遍,有什么不合适的就说,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就好。”

稍微大一点的主卧是连启森和谢温在住,另外两个小房间相对着,打开门就能把彼此房间内的装饰一览无余,一左一右紧紧挨着厕所。

连漪住的右边房间,她在自己即将要住的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又一脸嫌弃地走出来。

左边房间门是开着的,连漪往里面扫了眼。

极其简单的家具,硬板床,床单铺得皱巴巴的,中间已经被睡掉了色,床边小柜子上搁着烟灰缸,里面堆蓄着许久未曾清理的烟灰,烟头粗鲁倒插在中间,墙边还有个由几支劣质钢管组合搭起来的衣架,上面随意挂着条男人的灰色子弹头内裤,big size。

连漪跟被针扎了眼似的嗖一声收回了目光。

没一会儿谢温也回来了,果真和连漪印象中微胖的模样大不相似了,身材单薄,短袖下的手臂瘦骨嶙峋,脸颊微微向内凹陷,背脊也躬了下去,唯一没变的大概也就是柔和朴素的性格。

“是连漪吧,哎哟,可真是好久没见,这么好看了……怎么样,来二婶这里习惯不?不用跟你二叔二婶客气……”

餐桌被象征性地擦了下,连漪来到禾水县的第一顿晚饭就上桌了。

红苕饭,蒜苔炒腊肉,飘着葱花的小白菜豆腐汤,还有谢温买回来的凉拌羊肉。

摆得整整齐齐的凉拌羊肉莫名让连漪想起坐出租车来时路上瞧见的那只死不瞑目的羊,她瞬间没了胃口,草草扒拉几口饭就算了事。

谢温看上去似乎也没怎么动筷子,倒是连启森吃得挺香,还自顾自地倒了半杯自己酿的酒,连漪方才坐在客厅里就观察过那个密封透明的大酒罐,里面泡着枸杞红枣一堆杂七杂八的药物,还有条弯弯曲曲没腿的动物。

三人的晚餐桌上偶尔响起一两句谢温对连漪的关心问候,其它时间只余下连启森稀里哗啦的喝汤声和吧唧嘴的声音,没人提起还应该在场的另一个人。

在连启森喝酒的时候连漪注意到谢温拿筷子的手似乎是抖了抖,只不过她没多大在意,没吃几口就回了卧室。

过了会儿,客厅里响起收拾餐桌的声音,然后开水洗碗,新闻联播又放了会儿,最后卧室门关门的声音响起,是连启森和谢温也回了卧室。

作用不大的空调滋啦啦吹着,床单劣质粗糙,连漪躺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被子里满是一股未晒过阳光、潮湿咸闷的味道以及刺鼻的洗衣液香料味,打开手机想找人聊天吐槽,手机在小镇里能搜索到的信号少得可怜,好半天才能发出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