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视线交错片刻便分开。
连漪闭上眼想继续许愿,却又突然大脑短路,一时间一个愿望都想不起来了,她睁开眼,还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动作,又侧头,鬼使神差地朝连宣山看去。
与此同时,和张钦说完话?的连宣山也掀起眼帘,不知道为什么再?次看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隔着人群猛烈相撞,顺着新一盒礼花继续被点燃升起,炫彩夺目地在空中炸开。
连漪心?跳陡然加快,不知道慌张还是逃避地扭回头,听见身边徐玳川对她说了句新春快乐。
“新……”
耳边的心?跳声几乎快要比烟花噼里?啪啦绽放的声音还要大声,连漪愣了几秒,这才抿唇,也不知道心?底究竟是在对谁说,“新,新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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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假七天,禾水镇里?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家聚在一起,徐玳川竟然还把家里?的轻型货车偷开出来,和张钦他们几个琢磨着走老?路去县城里?玩一圈,就用轻型货车载人,这样能省下一大笔客车费。
大家欣然同意?,唯独连漪抱胸站在一旁不乐意?。
开玩笑,要她和一群人闹哄哄地挤在一个小火车后车厢里?,就像是运输大肥猪一样,绝对不可能。
倔强到?最后,还是让连宣山骑了摩托车一起,连漪坐在后面?,时不时能听到?旁边货车里?张钦他们的交谈,不外乎是黄色笑话?和垃圾段子,她蹙眉不想听,就催连宣山开快点,把货车甩在身后。
等到?连宣山真的猛然提速,连漪又吓得尖叫,然后不出意?外的,兄妹俩之?间又是一场龇牙咧嘴的争吵。
从县城回来后,连宣山又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点批发价格的烟花爆竹,叫着连漪一起去街上摆摊卖,两人赚了点小钱,带着谢温下馆子吃了几顿饭,算得上热热闹闹的春节就这么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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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过完元宵节,出乎意?外的,又仿佛是早有?征兆的谢温去世了。
昨天晚上,她还笑着给连漪和连宣山一人煮了一碗意?味着团团圆圆的元宵,再?在看见兄妹两人吃完后,才放心?地回了房间,然后在睡梦中安然离世。
癌症患者走之?前大多?是极为痛苦的状态,但?谢温走得安稳而平静,没有?任何不适。
从送殡仪馆到?火化再?到?选墓地,不过几天时间。
前来吊唁的人没有?很多?,连家的旁支亲戚已然和他们撇清了关系,谢温生前也并无什么兄弟姊妹,父母也是早早逝世,最后只零零散散来了几位街坊邻居,还有?七彩阳光男团一群人。
“连哥,连漪,那啥……你俩节哀啊。”
“有?啥需要帮忙的就叫我们……”
葬礼全程,连漪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也就是和连宣山一起去派出所给谢温销完户,回到?家,在打开冰箱后瞧见那几盘被谢温包好的圆滚滚的饺子后,才绷着脸回卧室,一个人闷在被子里?哭了好久。
这个家,最终只剩下了连漪和连宣山两个人。
春节的那段喧嚣日?子仿佛是一场短暂的美梦,现在梦醒了,把人重新带回到?残酷麻木的现实。
隔天连漪醒了个大早,没有?任何睡意?,她红肿着眼睛从卧室出来,瞧见沙发上的黑影吓了一跳,然后才反应过来那是连宣山。
连宣山背对着她侧睡在沙发上,就穿了件深色的T恤,肩胛骨透过单薄的布料略微凸起,骨节分明的手挡在后脑勺,另一只手压在头下,茶几上烟灰缸内几乎插满了烟头,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客厅坐了多?久,又多?久才睡。
空气中还有?些?许残留的烟草味,几十平米的家再?度恢复冷清和陈旧。
谢温走后,这几天里?都是连宣山一直在忙前忙后,做着后事安排,火化、买墓地……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徐玳川张钦他们几个还硬送过来了几份红包。
连漪慢吞吞进厨房,把谢温留下来的饺子蒸了几个这些?日?子来,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连大小姐也学会?了点简单的厨艺,大多?还是谢温教的。
连漪吃完饺子,把碗筷胡乱冲洗了一遍,再?回头看,连宣山还躺在沙发上没动,她走过去,脚步声挺重,连宣山还是没醒。
直到?连漪喂了声,连宣山这才睁开眼,他眼底红血丝挺明显,沙哑着声音,问:“干什么?”
“要睡你就去卧室睡。”
连漪凶巴巴道,“挡着我看电视了。”
连宣山闷闷咳嗽一声,转过头去继续睡,是不打算理她。
连漪伸手去戳连宣山的背,指尖猝不及防触碰到?一片滚烫的皮肤,简直到?灼人的温度,她愣住,抬头看了看客厅没关上的窗子,又看了看连宣山身上单薄的衣料,忽然意?识到?什么。
连漪有?点慌,摇连宣山肩膀,叫人:“连宣山。”
连宣山脑子昏昏沉沉一片,刚要睡着又被吵醒,蹙着眉不耐烦打开连漪的手:“……滚开。”
连漪头一次没发脾气,她深呼吸问:“你是不是发烧了?”
连宣山闭着眼,说了句“别?烦我”,然后烦躁地用手臂挡住脸,没再?理她。
“……”
连漪心?情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见连宣山这样,她也不想再?管,冷哼一声走开,回卧室了。
连漪一个人在卧室里?写作业,玩手机,茫然又空虚,中午的时候慢吞吞去厨房蒸了几个饺子吃,然后又回卧室睡午觉,等到?她午觉再?睡醒,出来上卫生间连宣山还是侧躺睡在沙发上,只不过翻了个身,脸朝着外,剑眉微蹙,紧闭着眼,呼吸间腰腹微微起伏,十八九岁的男人,身形介于稚气未脱的少年和成熟有?型的男人之?间,像是座沉默寂寥的山。
平时这人总是摆出一副常年混迹于社会?,吊儿郎当的混样,也就是现在,他一声不吭地躺在沙发上时,露出难得的不设防的、脆弱的姿态,连漪才忽然意?识到?,连宣山也只比她大上两岁而已。
上完厕所出来,连漪往连宣山身上看几眼,又拧拧巴巴移开目光。
她转头继续回卧室,重重关上门,只不过没出一秒,卧室门又被用力打开,连漪噔噔噔走出来,在客厅里?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找得哗啦啦响,最后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找出来一盒退烧药。
连漪难得还记得要看一眼生产日?期……药过期了。
以前家里?条件好,每天都有?保姆负责一日?三餐营养搭配,周末的高尔夫、排球、舞蹈等体育运动连漪也没落下过,体质算是不错,从小到?大没生过什么病,自然也没照顾过生病的人。
发烧能自己好吗?
发烧不吃药会?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