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这还是连大小姐头一回对着人说出“赔”这个字。
尽管是以一种极其别扭的架势。
然而有人看上去毫不领情。
听完,连宣山嗤笑,眼神吊儿郎当扫过,他猛地凑近,连漪只觉得这人邪魅又俊朗的五官在她面前骤然放大,随之而来的就是盈满整个鼻腔的汗湿味,汽油味,还有连宣山呼出来的带着未散尽躁烈烟草味的热气。
连宣山恶劣伸出手来掐住她的脸,青筋脉络凸起的手上还满是修理完汽车后留下的污渍,昨天打破酒桶的伤口也只是简单贴了个创口贴。
连漪一时挣脱不掉,下颌被他蛮横有力的指骨抵住,硌得生疼。
“连大小姐。”
连宣山居高临下看着她,长着小痣的一侧山根落下浓重化不开的阴翳,神色讥讽:“当真以为谁都稀罕你那几个臭钱是吗?”
“从京市来禾水镇上就老实点,别一天天多管闲事。”
连宣山冷漠且阴沉道,“也少来招惹老子。”
连漪惊愕地瞪大眼。
用力扯开连宣山的手,连漪心底本来的那一丝丝愧疚、后悔在此刻全部荡然无存,对上连宣山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她恼羞成怒,气血上涌,一张骨瓷雪白的脸被粘上不少的灰尘泥巴,涨得通红:“连宣山!!!!”
地面仿佛都跟着抖三抖。
连漪怒火中烧,她恶狠狠瞪着连宣山:“你给脸不要脸!给,我,滚!!!”
连宣山转身就走。
连漪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错感,她气得不行,蹬脚,朝着连宣山远去的身影吼:“你去死!!”想了想这句还不够威力,她再补上一句,“反正我今天就搬出去了,一辈子也不会看见你这张讨厌的脸了!!”
连漪是真后悔来汽修一条街,后悔自己因为那一丝莫名其妙的后悔来和一直和她不对盘的连宣山道歉。
这人就是个彻彻底底的不学好的小镇混混,不懂礼义廉耻,也不会讲道理,野蛮粗鄙,犹如一头不受驯化约束的野兽。
也怪不得能和自己父亲处成那样了,连漪现在恨不得让昨天的连启森再多打连宣山几巴掌。
她怒气冲冲地走掉,无视掉所有人震惊又不可思议的目光。
连宣山置若罔闻地回到汽修店门店内,有实在按捺不住好奇的学徒问怎么个情况,他皮笑肉不笑拎起工具箱里的铁扳手:“再他妈来瞎打听,下一秒这玩意就落在你脑袋上。”
没有人敢再好奇。
停放着汽车的起落架缓缓上升,连宣山没什么表情地靠在一边,一只手拿着接下来维修要用到的东西,另一只手往嘴里塞了根烟。
他闷着脑袋几下吸完一根烟,抬手摸了下脸上被连启森打完还未散去的淤青,喉结微滚,蹙眉呼出口白气。
怪咖
新租房住着很安逸。
从老居民楼搬出来以后,连漪一个人住了有半个多月。
两室一厅的租房,一间是卧室,一间被她改造成化妆衣帽间,化妆用的各种瓶瓶罐罐四仰八叉地倒在桌子上,穿过的没穿过的衣服乱堆砌,小吊带、超短裤、热辣短裙,她嫌懒不想洗,反正衣服也还多,实在穿脏了丢了就是。
客厅里有台液晶电视,还有个能连蓝牙的小音箱。
连漪每天看电视,打游戏,听动感鼓点音乐,声音必须开到最大,时不时还跳会儿舞,地板被她踩得咚咚响,小区里住得人很少,她又住的顶楼,没有人管她,一个人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伙食方面,基本靠她从超市买回来的零食和方便食品,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一下就能吃,时不时谢温会叫她回家里吃个饭。
回去吃饭时,家里也只有谢温和连启森。
自从那天同连启森争执完以后,连宣山就没有再回过这个家。
他从前就不爱在家待着,常年在外面混到凌晨天黑才回家睡觉,现在职高毕业,成年了,少了一大堆条条框框的约束,更是自由。
对于连宣山的情况,连漪不关心,就当自己来禾水从没认识过这号人。
她反倒是和徐玳川关系越来越好租房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需要和他联系,徐玳川讲话幽默诙谐,又爱乐呵呵地问她一些潮流牌子、时尚穿搭的事情,连大小姐不吝赐教,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起来,徐玳川偶尔还约她出去玩。
是以虽然不想再关心,连漪还是在不经意中从徐玳川嘴里了解到不少连宣山和七彩阳光男团的事情。
她知道了那个吼得最凶的绿毛叫张钦,还有虎子、黑豆等等,都是县城里臭名昭著的人物,也知道连宣山也自小就和他们玩在一起,在兄弟们有事的时候是出面帮忙下手最凶最狠的,是以一群人都认连宣山做头头,叫一声连哥。
不过据说连宣山小时候成绩还不错,和家里关系也没那么糟糕。
用聊天时徐玳川的话来说:“那个时候连哥是我们一群人里最聪明、学习最好的,以他的成绩,去县城里的省重点高中读完全没问题呢。”
连漪满不在意哦了声,撇嘴嫌弃问:“那他后来怎么读了个职高?”
徐玳川支支吾吾:“中考的时候……连哥缺考了半天,然是右手打着石膏吊着绷带来考的,他用左手做的卷子。”
至于连宣山缺考的那半天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受伤,无人知晓也无从知晓。
大家只知道从那以后连宣山就和连启森的关系变得极其恶劣,同谢温的关系也变得冷漠,职高虽然住校,但每周上不到几天学,一群人翻墙逃课出去,连宣山也在,镇上大大小小的游戏厅、台球室、网吧经常能瞧见他的身影。
-
时间一晃到七月中旬,期间徐助理终于有给连漪打电话过来,说是公司的事情有所好转,差不多八月底就能解决掉所有危机,连启屿和祝容会来把她接回京市,正好赶得上连漪就读的私立学校高二开学。
与此同时,微信列表里一群自连漪来到禾水以后就没怎么找过连漪的朋友也纷纷活跃起来,约她回京市后去做新的美甲,去某个商场里新开的日式料理店吃饭,去听音乐会、热心帮她打听开学补考事宜、给她发送学习资料连漪是六月还在上学时被助理急匆匆送至禾水的,没有完成高一的期末考试。
一群人要多热情有多热情,见风使舵、趋炎附势,向来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看着源源不断的微信消息,连漪冷哼,傲慢又挑剔地回复,端起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架子,平日白天里的各种行事也越来越张扬:去超市买零食,懒得收找补的零钱,摆摆手直接说不要送你;出门打计程车也从来不看打表器,甩下一整张钞票就推门下车;路上有看见乞讨的流浪汉,也是随意将身上大额纸钞都丢进流浪汉缺了小口的碗里。
慢慢也就有人注意到这个入住率不高的小区里有个独居、出手阔绰大方的漂亮女孩,也时不时有些风言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