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药端端正正地躺在包里,上附一张字条,是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一个月的药取完了,你不去看,我也不知道你现在是否还失眠,如果还有轻微的症状,也不必吃中药,这瓶酸枣仁百合茯苓粉可以。两勺粉,加点水就可以服用。不过要坚持吃,不可以半途而废。”
沈惜凡小心地打开那瓶药,赤褐色的粉末,粉质细腻得似乎轻轻一口气就能把它吹起,显然是精心磨好的。
她取来勺子,舀了两勺粉,和一点儿水,和匀之后,轻轻送入口中,又甜又酸。也许这就是爱情的滋味,酸酸的,甜甜的。
她记起看过的一篇小说,记得不太清楚。
“酸的滋味就是醋味,女孩子吃起醋来都是憨态可掬、迷迷糊糊、小气而可爱的。而中国女孩子吃起醋来含蓄而睿智。甜甜的滋味就是男孩子看女朋友时买来的一个石榴,他们坐在花园的长凳上一起吃。石榴有最透明的粉红色,像南国的红豆,代表着相思。他一粒她一粒,边说边吃,可以吃一个长长的下午。”
她以前在自己少女情怀的日记里写过:“我希望我的爱情是这样的,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平淡如水。我在岁月中找到他,依靠他,将一生交付给他。做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为他做饭、洗衣服、缝一颗掉了的纽扣。然后,我们一起在时光中变老。有一天他会离开我或是我会离开他,去另一个世界里修下一世的缘,到那时,我们还能对彼此说最朴素的一句,‘我愿意。’”
只是那个人不知道是谁。
当防备全部褪去,寂寞涌上心头,她终于不能自持,握紧药瓶,泪如雨下。
酸枣仁人参汤茶
酸枣仁汤是东汉张仲景创制的名方,是治疗失眠的经典方剂,《金匮要略》记载:“虚劳虚烦不得眠,酸枣仁汤主之。”准备材料:酸枣仁少许,冷水约一壶。具体做法:水煎去沉淀物,入暖水瓶当汤或当茶喝。提示:沉淀物可以放在锅里煮一下,喝煮来的汤即可,这样就再次利用了。
第十二章 白薇
白薇:清虚热,有清热凉血、养阴除热的功效。
第二天何苏叶被老板一个电话叫去了学校,正巧是元旦放假,校园里反而平添了许多人气,来来往往的研究生、博士生都一脸轻松,好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
结果他却闲不了了,老板顾平教授指指桌上一堆厚厚的卷子:“小何呀,要是不忙的话,帮我把方歌给改了,那群小本科生,字写得乱七八糟。”
他只好接过来,冷不防顾教授说了一句:“苏合香丸麝息香,下面是什么?”
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木丁朱乳荜檀囊,犀冰术沉诃香附,再用龙脑温开方。”
顾教授嘿嘿笑了几声,满是赞许:“很好很好,一点儿都没忘!”他忽然板起脸,口气严厉,“小何,给我‘好好’改,‘认真’改,不许放水!”
顿时,何苏叶觉得冷意从脚跟直蹿到头皮,心里默念:4.5个学分,肯定有学生要重修了,果然,“灭绝道长”,一出手就是寸草不生。
他把试卷装好,包就斜挎在肩上,然后打算去食堂打包回家,中午就凑合一顿算了。他绕过长长的百草廊,有几个女生坐在石凳上练习量血压,他没留意,瞥了一眼就过去了。
马上就有女生低呼:“快看,帅哥!”
有人接口:“好帅啊,好震撼好伟大的一张脸啊,这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他怎么还不去逐梦演艺圈?”
然后就是一个女孩子吃吃地叫:“别再按打气球了,我膀子要被撑死了,哎哟!”
何苏叶听得真切,扑哧一下笑出来,抬头一看,发现走过了路,正想绕回来,忽然看见一个男生站在后墙根那儿炫耀地跟一个女生说:“这墙特好翻,以前没新校区的时候,我们都是爬墙出去包夜的。”
他当然记得这堵墙,当年封校的时候爬走过多少同学,他都记不得了,但是就是这么矮的一堵墙,他竟然没能翻过去,因为有一个女生有事没事总是威胁他:“何苏叶,你要是擅自离校你就试试看!”
彼时学校下了通告,封校期间擅自离校,留校察看,并不许评定奖学金。
他当时真的急疯了,家里电话没有人接,爸爸妈妈办公室的电话是长久的忙音,手机全部停机,谁也联系不上,他急得快疯了。
没有人的矮墙,只有一大蓬紫藤花蔓延出来掩着月光,他就在那块暗影下突然感到两腿发软,颤抖着把所有的压抑吞进肚子里。
最后一次他真的豁出去了,不管什么处分,更不在乎什么奖学金,结果他刚要跳下去,熟悉的声音便传过来:“何苏叶,别做傻事,我求求你,好不好!”
没有盛气凌人的口吻,带着哭腔,他一下子慌了,脚下一滑,直接从墙头摔了下去,堪称他人生中最狼狈、最失败的一笔,不过幸好只是手臂上蹭破了皮。
他只好傻傻地蹲在那里,顾不得自己手上脚上的痛,柔声安慰张宜凌:“算了,我不翻了,你也别哭了,我保证,我发誓。”
然后,他们就伴着月光一起走回去。张宜凌睫毛上还挂着泪水,闪闪亮亮的。何苏叶觉得有些歉疚,但是他实在想不通她的动机,终于问出口:“你为什么不让我走?”
张宜凌稍稍收敛了情绪:“学校都有通告,你出去不是自寻死路?”
他叹气:“那正好没人跟你抢一等奖学金了。”
她冷哼一声,睥睨何苏叶:“不稀罕,平白让给我的,我才不稀罕呢!”
他只好讪讪地笑,半天憋出一句:“谢谢你。”
其实何苏叶那时候就知道她有多好强,自己想要的东西从不会假借人手,但是他实在迟钝,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子为自己担惊受怕,他居然没有深究原因。
他心思细腻,但是无奈,他在感情方面一向迟钝得让人咋舌,非得是坦率、直接地告白才能让他明白,暗送秋波一概无效。当时所有人都看出张宜凌对他的爱慕,他仍然不自知,以前他总是心无旁骛,一个人活得悠闲自在。
直到他妈妈的消息传来,他在黑夜里完全迷失方向,是张宜凌伸手把他拉了出来。
他总觉得自己亏欠她甚多,想过要用一辈子偿还,终是没有等到那一天,她已经跟他说“何苏叶,我们已经两清了”。从此,他的世界不再有她。
也许,他早就应该知道张宜凌不是自己那杯茶,对她更多的感情可能是亏欠、依赖、感激,但是真正的爱恋少之又少。
时间真的可以让人想通一些事情。
他走进食堂,刚排上队,琢磨着今天吃几两饭,手机就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犹豫着接起来。那边的声音也是非常犹豫:“你是何苏叶吗?”
这熟悉的声音,这欠揍的语气,他一下子反应过来:“邱天?”
那边哈哈大笑:“是我,我回来了,请你们吃饭,吃烤鸭可好?”
他赶到酒店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五六个人了,全部是以前读研时的死党。他们看见何苏叶就开始起哄:“小何才露尖尖角,早有美女立上头!”
何苏叶一个个捶过去,看见邱天顿了一下,笑着问:“回来了?有什么心得体会跟我们讲讲?”
邱天是何苏叶的同学兼死党,跟何苏叶性子相反,他活泼好动,一张嘴经常能颠倒黑白,迷得女孩子团团转。光看外表,没人能把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跟Beylor College of Medicine(贝勒医学院)的MD(医学博士)联系起来。
他读研究生的时候转去了临床,然后被公派出国,读了博士学位,今年才回来。他和张宜凌是当年被公派出国的两个人。
“我跟你说,这几年我每天都想回国,想疯了,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全方位的蒙圈,可能是我太久没见过世面了,奶茶好好喝,面包也好好吃,还出了那么多我听都没听过的网红美食,我那天下飞机,回到酒店,一看半夜十二点了居然还可以点这么多外卖,妈呀,这是天堂吗?是的,这就是天堂,我死也不出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