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以前和平年代的时候,他总打趣傅延的木讷,现在都变成了不可多得珍宝。

柳若松的情绪有一瞬间的低落,但很快又自己调整好了他现在的底线低到了一定地步,已经落到了“只要活着”就行,其他的没什么不知足。

过了湖心岛不远就是江对岸,柳若松左右看了看,没去研究所,而是就近把车停在了江岸处。

傅延拉着他的手,把他从车上牵下来,找了处三米来高的缓坡,拉着柳若松走上去。

柳若松怕傅延见到白大褂心里害怕,之前换了一身黑,几乎要跟夜色融为一体。好在傅延从车里摸出几个荧光条,贴在了他领口和袖口上,勉勉强强把他跟泥地区分开了。

傅延不大讲究地席地而坐,柳若松给他拢了拢外套,顺势躺下,枕在了傅延腿上。

傅延腿上的肌肉绷紧一瞬又放松,膝盖轻轻往上掂了掂。

“这里太凉。”傅延说:“别躺。”

“也不冷。”柳若松说:“作训服厚着呢。”

野战军的作训服内有保温的夹层,别说是现在的天气,就是躺在雪里也能坚持个六七小时,傅延从柳若松的袖口里摸进去,发觉他的体温稳定而温暖,于是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

柳若松眯起眼睛,深深地望向墨蓝色的天幕。没有了光污染,天空的颜色都纯粹了许多,傅延温热的呼吸声近在咫尺,柳若松心里那颗躁动的心忽然就安稳下来,深深地沉进了胸腔里。

柳若松忽然久违地感觉到累,只觉得浑身的筋骨皮肉都泛着酸疼,沉甸甸地往下坠,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沉进地面里。

只这么一瞬间,柳若松就感觉困了。

这股困意来得莫名其妙,像是无数个日夜里积攒下来的,直到此时此刻才一股脑找上门来,于是让人难以抵抗地眼皮打架。

傅延从柳若松轻缓却混乱的呼吸频率里发现了他的挣扎,于是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睡会儿。”傅延说。

柳若松迟钝地眨了眨眼,冲着傅延伸出了两只手。

傅延会意地分给他一条胳膊,柳若松翻了个身,满足地滚到傅延怀里,枕着他的腿,搂着他的胳膊,听着耳边他的呼吸和心跳声,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睡着了。

傅延垂着眼看了他一会儿,姿势别扭地拽过身上披着的外套,盖到了柳若松身上。

柳若松似有所觉,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他身上的温度凉,无意识地搓了搓傅延的胳膊,小声嘟囔道:“我不冷,你把衣服穿好。”

傅延顺从地嗯了一声,但依旧我行我素,帮他把硬质的衣领掖进了里面,免得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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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柳儿今晚睡个好觉~

第163章 “那就是被外星人抓走了。”

邻国的人口不多,经济在世界排行榜上也是倒数,整个国家的发展步调落后全球平均数二十多年,到现在还没完全开发。

泓澜江沿岸,除了乔·艾登搞来的那研究所之外,放眼望去毫无现代化设施,除了树就是土,还有几个做做样子的废弃工地,朴素得仿佛能让人原地穿越。

夜晚风大,凉风掠过裸露的皮肤,有种刀割皲裂的刺痛感,但傅延微微眯起眼睛,看起来颇有些享受的模样。

空旷的环境,漆黑的夜晚,这一切都能让傅延感觉到放松。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柳若松的头发,五指顺着柳若松柔软的发丝一点点捋过,像是在抚平他自己的心。

他时不时还是会受到神经痛的困扰,不过他掩饰得很好,没让柳若松发现。

傅延知道,这不过是精神重压下的反应,实际上没有任何身体伤害,他只要自己控制得好,自然会慢慢消失。

当年,还是和平年代的时候,傅延去过很多次“前线”,他在敌国领空里被雷达和导弹锁定过,也在敌腹地跳过伞,甚至没有飞机的时候,也帮兄弟部队执行过收尾清扫任务。

他不是鸟语花香里长大的少爷兵,他见过太多在枪炮和灾难中回不来的人。

大多数人不是失去了性命,而是失去了自己。

就像邵秋一样,他们把自己留在前线,留在各种各样无法遗忘的梦魇里,从此迷失在噩梦中,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

于是他们只能被迫退役、转业,或者调岗去做文职工作。

傅延见过太多这样的战友,他的军装上沾满过各种眼泪,酸的苦的辣的,不安的、彷徨的、恐惧的。

他理智上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情绪不要退让,一步也不能后退,回避恐惧会上瘾,有一就有二,底线一退再退,最后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于是他不主动去回想上辈子的事,但脑子里突然蹦出画面时也不排斥,他眯着眼睛眺望着江对岸亮起的灯,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呼吸变的规律而平缓,不受情绪影响。

冷风中,傅延的右手有点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垂眼看了自己一眼,想要用手按住,可一抽手没抽动,这才想起来他另一只手已经被柳若松“征用”了,现在还没发回原籍。

柳若松似乎被他惊动了,含糊着说了句什么,把傅延的胳膊搂得更紧了,几乎要贴进他怀里。

傅延穿得少,但架不住柳若松体温高,他温热的吐息透过薄薄的T恤衫传到傅延身上,蔓延出一片暖烘烘的的温度。

傅延下意识想后退,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硬生生地停住了。

柳若松这一觉睡得很香,呼吸清浅又温柔,规律地喷洒在傅延胳膊上,带起一片细细密密的痒意。

傅延垂眼看了他一会儿,知道他是累坏了。

近到这一周他受伤,远到他没重启回来的一年多,柳若松独自支撑,想也知道辛苦。

傅延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吵他,任他这么搂着睡了。

傅延耐力极好,说不动就是不动。柳若松一觉睡了快一个小时,因为被傅延的外套盖着,半丝儿风都没吹到,睡得暖烘烘的,后背出了一层薄薄的热汗。

他在傅延怀里翻了两个身,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知道睁开眼睛,余光里看见自己领口的荧光条,才冷不丁想起来什么,噌地坐了起来。

傅延的外套从他身上滑落下去,还没掉在地上,就被傅延伸手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