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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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

齐定铭的出声将他从纷扰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站在玻璃窗前,窗外温暖的阳光扫去室内的窒息,调皮闪眼的光束投在他深邃分明的五官轮廓,虽亮却遮不住眼底的疲倦和忆起往事的悲恸。陆航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顺着思绪继续往下说。

“自从出院后,她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的时间三分之二她都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管她是不是真的睡着,我们都不敢去打扰她,我们都知道她只是累了,是的,只是累了。”声音缓沉,他顿了顿道,“她没有知觉,她把自己关了起来,拒绝跟我们交流,日子就这样过着,直到”说到这里,他掐灭了手中的香烟,将最后一口烟气慢慢从嘴角吐出。

“直到那天我妈抱着小蒙古回到家里……”扯了扯拉平的嘴角,似回忆起什么,他低笑出声,“呵,她那时才不过三个月大,瘦得不成样,脸干巴巴的,一开始还以为她养不活……”

忆起她突然出现在陆家的那段日子,陆航的记忆还犹深,她很乖,不管是肚子饿了还是尿布湿了,她不哭也不闹,只是每个夜晚毫无原由地她尖锐的哭声总会响彻整个陆家。如同以往过去的几夜,他站在陈玉华的房门外,门缝里透出的光线伴夹着轻微来回的踱步声,寂静的夜里,婴孩的哭声显得格外的刺耳。

空气中突然流动的熟悉馨香气息,他反射性地侧转过身,那抹落寞安静的身影已站直身侧,悄然无声。

对他视若无睹,她静静地站在一旁,仿佛再也平常不过,只是屋内再次传来的哭声,她平静无奇的脸上掠过一抹焦急复杂的神色,眼底闪过无数的挣扎,一阵阵扯破喉咙的哭哑声像揪心般疼痛,紧绷的心弦像恶作剧地拉扯,终是没能管住内心的渴望与冲动,她轻然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胸臆间翻滚的激动情绪涌至喉处,干涩紧憋地难受,他甚至不敢吞咽下紧紧屏住的呼吸,深怕这轻微的声响将会打断室内倏然顿住的安静。

她状似驾轻就熟地从陈玉华手中抱过孩子,揽在怀里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双臂轻柔地摇晃着,嘴里不时哼出单调的旋律,声线是一种他陌生的温柔。

窝在温暖安全的怀抱,怀里的小婴孩努了努嘴,双颊磨蹭地往她怀里更加紧紧靠去,不稍片刻,双眼缓缓闭上,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

只是隔天,当他手里提着满满的婴孩用品回到家里,留给他的却是一室的死寂。那一刻他明白,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窝躺在她的床上,枕上还安静地躺着她的一根发丝,鼻尖飘荡着她独特的馨香, 似有若无的香气轻柔的可怕,像尖利的冷刃一刀一刀切割着他的骨血,即使疼痛的要命,他仍然选择放手,望着手心密密麻麻的掌纹,是不是真如常人所说的有生命线,婚姻线和事业险,他不知道,只知道它沾满了血腥,它扼杀了来不及来到这世上的生命,如果选择离开,她能过得更好,他怎能不放手,即使这五年来他只剩下一身的寂寞。

“你从来没想过要将她找回来吗?”

“不是没想过,只是”他苦笑扯扯嘴角,“就好比流浪在外的小猫小狗,不见得它们都乐意被豢养在金丝笼里,这样的禁锢比让它们死了都更折磨。”

齐定铭的脸上挂着自嘲的笑容,“你果然比我更爱她!”

“为什么你不告诉她我”

“告诉她又怎么样,能改变一切吗?五年前你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永远温文如玉的面庞爬上一把狼狈,戳中心底最脆弱的禁地,他在心底扪心自问,回到五年前,他是不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他紧紧压制着心底立即浮出的答案,幽然开口,“陆航,你如今能让她过得更好吗?”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就不会放手!”语气坚决地毫不动摇。

这句话语自脑子一字一字盘旋而过,他想闭上双眼,可却执拗地看着陆航的双眼,飘忽深邃的眸里透出的晶光刺得眼睛一阵阵泛酸,许久,他才慢慢走了出去,每走出一步,骨里都印着刻骨的疼,遥远记忆深处那一声声轻柔的唤声“定铭-定铭”,他再也抓不住,记忆终究是记忆,任你如何挽回,即使物变人不变,也留不住过去的美丽。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感化世间男男女女的亲密爱语,人们或许羡慕于平凡的生活和相守一辈子的诺言,可又有谁知道,执子之手,一旦松开,就再也回不来了。

也许,这就是他的一生。

回忆

一室的安静,病房内白色被子下娇小的身躯平躺着,额上厚重的纱布已经去除,只剩下一片小小的薄沙,脸上破皮的伤痕已经结痂,有些已换上粉嫩色的新肤。

执起露在被外的小手裹入掌中,她用下巴轻轻地摩挲着,一手抚向她的双颊,小小的脸上还有未脱落的痂,不忍再看,她难过地别过头去。

她拼命地咬紧唇瓣,双眸里又蒙上的薄雾,她不敢眨动长睫。

“没事了,她只是累了,睡着了而已!”

肩上倏然一沉,隔着薄薄的衣料,她感觉到炙热的温度和满满的安心。

低沉的嗓音有一些疲惫,回转过身看他,他眉峰皱拢,一脸的担忧,“别她还没恢复过来,你自己就先倒了!”

努力擒住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在白色被子上留下透明的印子,她太清楚自己的极限,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抢救她还心有余悸,她怕,她怕,死神真得将她带走,幸而老天垂怜,让她还能感觉到握在手里的温度,可是多少次醒来,她都怕这是一场梦,怕床上空无一人,怕再也听不到她稚嫩的声音,怕她刚醒过来叫她妈妈的那一刻依然还是在梦中。所有一直以来她固守的坚持和信念,再也没用。他就算一枚神针稳稳地定住了她的心,她不再怕,因为她知道,纵使全世界都抛弃了她,他依然还在。

“妈妈”

床上小蒙古的声音突然传来,她赶紧拭泪,生怕吓到她。

“宝贝,怎么样?还痛不痛。”陆航俯身拂去她额上的发,小心地避开伤口。

小蒙古缓缓摇了摇头,迟疑地看了看林子月,“爸爸,妈妈在哭吗?”

“没有-没有。”她小心地握着她输液的小手,“妈妈没哭,妈妈高兴还来不及呢!”

“来,睡了一下午应该饿了。”

她手上的小碗还没端到床边,小蒙古就一脸嫌恶地摇摇手,“不要!”

惟恐针头跑掉溢出血来,林子月赶紧压住她的小手,安抚道:“乖!吃了之后小蒙古的病才能马上好!”

“妈妈,我不要,吃的怕怕!”委屈地皱着小脸,她可怜兮兮地转看陆航,“爸爸,我要吃蛋糕!”

林子月低着头,一脸无奈地搅拌着碗里粘稠的膏状藕粉,这干涩涩的东西本来就难吃,更何况她还连吃了好些天,这味道……着实让人恶心。可是一想及她的身体,劝哄的话又想再次说出口。

“给我吧!”陆航自她的手中端走小碗,给了她一记“看我”的眼神。

“小蒙古乖,吃完这一碗,爸爸有奖励哦!”他故作神秘道。

一听到奖励,她眼睛一亮,“真的吗?”

“嗯,如果吃完了,等你病好了,爸爸再带你去游乐园,或者你想去动物园,只要你想去,爸爸都带你去。”末了,他牵起林子月的手,“最重要的还有妈妈,妈妈也一起,好不好?”

“嗯,妈妈也一起。”林子月重复着他的话,似在承诺又像在自语。

小小的世界里,爸爸妈妈就是她的全部,她看了看林子月,又看了看陆航,怯然问道:“是永远吗?”

握紧交缠在一起的小手和大手,清了清喉咙,他低沉道:“永远,一辈子就是永远,爸爸不会再放开你们的手!”细细地抚过她们的手背,唇边挂着浅浅的笑。

窗外阳光明媚,仅有的一束调皮光线窜进室内,照亮了他们的幸福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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