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面明显不是澄流想看到的,他胡乱抓了把头发,气道:「好意思问我呢!不是说了以花为暗号,两个时辰后再动手吗?」
「是两个时辰啊!」沐攸宁也觉得奇怪。
沐蝶飞掐住一个人的脖子,搭话道:「那小子今早从祭坛回来,没多久就说要动手了。」
「什么!?」沐攸宁和澄流同时大喊。
最后是澄流反应更快,问:「他今日有用过法吗?」
未待她回应,沐攸宁又问:「他今日有吐血吗?」
沐蝶飞思考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道:「……没有吧?」
「有。」
说话的是为赵清弦领路那名弟子,他受控成为傀儡,然赵清弦看出对方并非忠于恒阳教,很快帮他解了咒,只寥寥几句就使其倒戈相向,为澄流带路。
几人将目光纷纷投向他,又听他道:「他喝的那杯水染了血。」
沐攸宁心慌不已,再顾不上旁事,拔腿就跑,澄流见她焦急,也知大事不好,紧随在后头。
哪怕这事再乱也算了,赵清弦这傻子向来就爱逞强,肯定认为自己熬不了两个时辰那么久,才刻意诱使两方人提早动手。
沐攸宁暗自懊悔,澄流和师叔都在,明明就不会让袁少永逃掉,她还用得著追上去吗?而且赵清弦早就不太对劲了,在密室说话迟缓,甚至抛开正事不提只黏著自己,就是因为病迷糊在强撑意识啊!她是瞎了眼才选择把赵清弦丢在狼群里,任他自生自灭!
房门未关,对比方才而言却是宽敞得多。
再无为取赵清弦性命的黑衣杀手挤得密密麻麻,只剩下三两个摇摇欲坠,一碰就倒的敌人,在沐攸宁踏进房内的瞬间,依次倒下。
尸山血海,血肉横飞。
暗室入口半躺著一个血人。
「小道长……」
赵清弦待她极好,她是知道的。
什么护卫男宠不过是两人为掩饰的说辞,她不确定赵清弦要隐瞒什么,至少在想利用咒禁师的身份这点,她绝不会否认。
纵她好奇心不重,然而在沐瑶宫与世隔绝多年,看到远方的白云流动、高山的飞鸟离去,怎可能仍甘心守在一方小岛?
沐攸宁偶尔会躲著师父和师兄悄悄下山,摇船至不远处的岛上游玩个半天,偷来半日闲。
那里并不繁荣,然人心叵测之事不局限于地域。
沐攸宁年岁不大,容貌姣好,饶是那样的无名小岛,也遇过不少觊觎她皮相而动了坏心思,或打算拐卖她赚钱的人。她不欲生事,多半闭上嘴巴轻轻一笑,顺著对方心意装得乖顺,趁防备疏忽时便能糊弄过去,甚或能诱使他们为裙下之臣,利用人性的贪婪让歹人自食恶果。
世人大多肤浅,轻易被美色骗去。
她难得下山,便是想与过去脱离关系,可在沐瑶宫的几年仍发现一些不得不去面对的事,为此她必需寻求真相,至少要让沐云生得知一切,以报他救命之恩。
她知晓世上有恩义,于她而言,服侍沐云生是为恩;敬重沐殖庭是为义,而情爱就是一个利字,各取所需,甚或不惜把对方算进局中,反正闹得再狠,最后也会在床上掰著指头细数利益,选择言和或分开。
情之一字,至今仍懵懂不明。
赵清弦不曾言明心迹,对她的好却从未加以掩饰,甚至让她多番怀疑,世上,当真会有人能不图回报地对另一个人好吗?
他明明知道她的目的不纯,与他上路不过为了更靠近真相,然而……
沐攸宁怔忪望著赵清弦,手用力地按在胸前,想要把心底的异样强压下去。这诡异的感觉并非初次涌现,在望名侯府,赵清弦倒下的一刻,虽仅有刹那,可这感觉,她当真是体会过。
那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感觉,非要形容,更像横在心间的一根枯枝,浸泡在血液中,随时间的流动被慢慢侵蚀,周遭的肉也随之腐烂。
它来得突然,未来得及反应就已狠狠钻进了心中,在某个瞬间,却在心头悄然开出一朵花。
干涸了的树枝,还能结出春意吗?
第62章 第六十章 血气竭
赵清弦似已昏死过去,唯左手仍紧掐著诀,结界未破。
澄流怕有误伤,先一步拦下沐攸宁,生涩地破开结界,确认无异方上前将赵清弦捞起,顺手替他抹了把脸。抬手之间只见袖子尽是肉沫,脸颊的一道血痕怎么都拭不净。
沐攸宁定定地看著两人,澄流将人唤醒的动作与温柔半点都搭不上,扶著肩膊把人晃来晃去,半涸的伤口又被他搓出了血,可赵清弦依旧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走近去,蹲下摸了摸赵清弦的耳珠,只觉指尖黏糊糊的,他不仅是脸伤了,耳垂也被划破,沐攸宁拔下后面的飞镖凑近鼻子,淡薄的涩味飘散开来,她望向澄流,道:「有毒。」
澄流眼看连血咒都唤不醒,倒是放弃了,把人背起道:「毒没事,只怕掺了酒。」
他们来得突然,对方应该没太多时间费心在暗器之上,以防万一,沐攸宁把镖收好,问道:「我们先带他下山?」
澄流点了点头,心急万分,抬步往外走,仍不忘跟她交待:「你师兄坚持要来寻你,被劝说了许久才愿到客栈里候著。」
沐攸宁不解地皱起眉头,沐殖庭向来不是添乱的人,怎么今日执意要来找她呢?
两人走得飞快,至塔外时,刘仲洋不愿让他们先行离去,可澄流一心系在赵清弦身上,不欲与他多言,背著人匆匆逃了。
反正他知道的都说了,这场面也不是他一介武夫能应对的,这案爱怎么结就怎么结!
沐攸宁不放心赵清弦,也要跟上去,可刘仲洋一见到她就死命缠上,才刚平息的沙尘再又被扬起,两人就在塔外打得激烈。
她拔腿就跑,耐不住刘仲洋紧紧跟随,步步逼近,沐攸宁无奈之下只能挥拳还手。不动手还好,此拳一出,刘仲洋就像疯了般往她双手擒去,边打边问:「你为何要助我们?」
「我只是要救我们宫人。」沐攸宁单手撑在刘仲洋的头上倒立,又在他捉到自己前翻了个跟斗稳稳落地,抬脚踹向他后腰,再道:「小兄弟都不告我了,别想把我当逃犯!」
刘仲洋也并不是要把她抓回去,单纯是猜不透她的行为,若真如她所言只为救沐瑶宫的人,一举杀进去不就好了吗?还用废心潜伏这么多天?
而且据澄流说的,她这算是以身犯险,凭她的身手,独自把人救出来还比这样的计划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