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1 / 1)

沐攸宁今日杀了两个人。

一位是程睦,另一位是同修邪道的女子。

或许是她下手狠辣利落,为立于武台的邪道各派奉上肆虐的借口;又或是她那过于笔直的身姿把一袭红衣衬得凛然,如战旗般勾动众人斗心,致使云河城在比武完场后也未得安宁。

她无暇分神打听后续,目光正落在书桌上由赵清弦留下的纸条一百六十六。

一百多个人偶?

沐攸宁轻叹一声,若人偶如上回的傀儡般失控,那可真是场硬仗,她提笔划去数字,在上面挥笔写了个「零」字。

她翻到背后,盯著他写下的两个字,舍不得扔掉,对折两遍才收在怀中,改而摊开比武名单。

这名单从何而来?

朱繁翰的「偷」已是事实,可这事实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自她下山历练以来,所走的每步都在沐殖庭计算当中,唯一脱轨的大概是她和赵清弦竟都动了真情,与他这个师兄闹翻了脸。

除此以外,沐殖庭是不可能再出错,至少不会大意如此,在武林大会前夕泄漏他们的战力。

故沐攸宁更倾向相信后者,今日一战也正好印证了她心中想法,先前誊抄时便将原来名单上的圆圈一并画上,而这些记号并无规律,仅圈起了几个名字。

她赶在比赛前翻阅江湖排行榜,再寻了赵清弦提问,二人比对刘仲洋给予的收监名册,终于找到其中共通点。

这些人均在五年前加入各个门派,而大多都与恒阳教被剿后收监的人有些关系,或是亲人,或是至交,反正其中一方在恒阳教受命,另一方在外也只能忠心,不怕有叛。

她和沐殖庭既已分道扬镳,这份名单便不会是来自同门师兄的好心提醒,是他投掷出的其中一颗种子,继而结出他需要的果实。

这些暗线负责在武台上挑拨两边的仇恨,沐攸宁不出手,恒阳教的战力便不会损耗得那么快;倘若她有所动作,只能赶在对方开腔前灭口,结果便如今日一般,唤醒众人心底的记忆,宣告邪道始终是那么的残虐暴戾,爱杀无辜,激起两方人的敌意,互相消耗。

沐殖庭是要看武林大乱吗?当然不是,他和赵清弦目的倒是不谋而合,两人都把武林大会当作踏脚石,制造混乱,一步步摧毁国师的心血,让他看著多年来的努力毁于一旦,激起无尽憎愤,逐渐陷入无力挽回的局面,最终被彻骨的绝望淹没,化作飞灰。

沐攸宁望著藏在首天比武上的名字,不久前他才握住自己的手一笔一笔写下的那个名字,不由想起他在字条上写的「勿寻」。

她不问,赵清弦便不会说,这是他们的默契。

可如今,她真的有一丝茫然,她喜欢赵清弦,但那样的喜欢算是情深意重吗?竟让她使尽手段逼问他的过去,只为更了解那段她无法参与的过往,忽视了眼下,以及她能干涉的未来。

第94章 第九十二章 面具下

十二月十八,生死斗前夕。

今日有三场比武。

然无论哪一场,都难让台下的人平静,身于广场的人均绷紧神经,生怕重蹈覆彻。

锣声迟迟未响,台上的武者愈发焦躁,沐攸宁抱手立在人群,歪头打量跟前披著面具的男子。

熟悉,却又陌生。

熟悉到她一眼能猜出他的身份,却又陌生到她觉得这个猜测过于大胆。

沐攸宁几乎是在那声浑厚的锣声响起刹那间动手,准确无误地擦过他的面具,向后方那人擒去。

她五指收紧,聚力在掌心向前推送,感受鼻骨被强行压碎,随即迎来的凹陷感。直至手掌深深陷入那人的面门,才抬起右手扯住跟前男子的衣领,把人拉向自己,无视了溅在面具的血迹,伸手按在他颈脉旁,泄忿般用指腹往下压了压,语气挑衅:「澄流,就不怕我掀了你的面具,拆穿假冒身份一事吗?」

澄流闻言一顿,伸手扶正面具,默然不语。

沐攸宁不应知晓此事。

赵清弦嘱咐他顶著咒禁师的身份参赛,并非要瞒过国师,而是想在适当的时侯引起混乱,牵制他们一二。

他与赵清弦的身形确有分别,然他所学的武功非靠力量压制对手,故多年习武之下身量依然颀长,在厚实的冬袍里把腰带束紧一些,自外看去两人外型便已极似,足够以假乱真。

时候尚早,他还不能被拆穿身份,可眼下的澄流居然想赌一回,以印证心中猜测:「沐姑娘如何确定我是冒他身份?」

沐攸宁瞇眼笑笑,看来名单确是真的,难怪赵清弦昨夜对此只字不提,甚至表现慌张,个中缘由似乎能在澄流身上一一挖出。她作势要掀翻他的面具,惊讶的是澄流竟未有阻止,她稍稍瞪了眼,再度与之错开,奇道:「易容了吗?」

「没有。」澄流下意识回话,见她当真止住了动作,未有因好奇而继续出手时,不由怔忪,问道:「沐姑娘会生气吗?」

沐攸宁闻言望向他,澄流依旧是澄流,装得再像赵清弦,不过随口一探,他就呆愣愣地直吐真言,总要掉进陷阱才知晓中了圈套。

「别轻易露出破绽。」她眼底溢满笑意,在澄流惊讶之际却抬起了手,没正经地点向自己颈脉处,非要戏弄他一番不可,憋笑提醒道:「他这处该有个新的印记」

澄流依言望去,想起方才被沐攸宁触碰过的位置,又听见她发出短促的笑音,意有所指地道:「再怎么相似也是完整的两个人啊。」

果真如此!

他脑中运转未停,同时挥剑砍向右侧突破而来的人,这真真假假的玩笑混在一起,非但没让他放松下来,反倒证明了沐攸宁看穿了他掖藏多年的身份。

澄流心虚地移开视线,沐攸宁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可在紧要关头,总能完美地配合赵清弦,正如方才的她大可一手拍开他的面具,让混乱提早,然而她在最后刹那竟又住了手。

诚如赵清弦所言,这事说大不大,更非刻意隐瞒,在直面沐攸宁的当下,他却觉心颤不已,说不出在怕些什么,又为何要怕也许是她直白又通透的目光,又也许怕她语带调侃地安抚自己。

这丝慌乱被沐攸宁捕捉到,她咬唇忍笑,正欲点足追去之际,忽有乐声起奏,但见武台的角落站了位青衫男子,他并非玉城门的人,唇边贴著一个陶埙吹奏,起时无人留意兵刃交换的铿声内竟夹杂住一曲轻柔,渐有人察出不对劲,然此时才运功调息,显然太迟了些。

藉乐器震出的音波如浪潮般阵阵拍出,不仅钻进各人的鼓膜,更因乐声依附了内力而直捣武者的丹田处,扰乱他们调息。

好些来凑热闹的平民痛苦地捂住双耳,仅能依靠旁边的武者相助,然持乐器者并非无能之辈,能挡去奏乐压来的无差别攻击者不多,外场嘶嚎乍起,正乱作一团。

高台上的百草堂堂主兰阳看了左凌轩一眼,然他目光冰冷,丝毫没有开场时鼓励后辈的爽朗之色,眼下更是无甚波动地托著腮,片刻才转头望向兰阳,问道:「你要救人?」

兰阳不敢应是,更不愿违背良心地说否,垂下了头,试图不去看武台的方向。

乐声是可以控制的。

若吹奏者有心,乐声完全可随他意念操纵,裹著内力钻进敌人耳朵,如隔空点穴般精准释放,于脑中爆破,如一簇绚丽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