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1 / 1)

一切来得那么突然,凛风穿堂而过,沐攸宁抬眸一顾,远方闪过两道人影,才刚要开口告知赵清弦,腰身骤然一紧,竟是被赵清弦拥入怀中,而对方身体轻颤,仿佛她受的不是小小肩伤,而是万箭穿心。

沐攸宁不明所以,想要仰起脸去看清他是何种表情,怎料这一动,赵清弦的力气亦随即加重,似要将她揉进体内,放到心尖上妥善保护。

她试探地唤了声:「小道长?」

若是寻常,赵清弦或会软声低语地求她垂怜安慰,又或会轻笑应她一声以作掩饰,可当下,他只是垂首在她颈侧埋得更深,直至厚厚的衣服迎来湿意,方听他极轻地吐了句:「我不要你以身相护。」

心仍在颤动未停,赵清弦对这感觉并不陌生,却是自离开国师府以来的头一遭他在害怕。

此前沐攸宁对上的人纵有杀心,然打起来她都显得游刃有余,故赵清弦并未想过有什么万一。

可是,澄流比她更强。

那样的强不单是内力之差,更是长年累积的经验,讲求一击必中的杀招,这种不惜命的打法他太熟悉了,熟悉得每个人的结局都历历在目,以致当下无法给予任何反应。

沐攸宁行事总是出乎他意料,随心至极,护卫什么的说辞确是假的,两人再清楚不过,然她却毅然选择豁出性命来保全他,察出这点后赵清弦再也无法冷静自恃。

「不值得。」

赵清弦声音震颤,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如幻似真的情意或将成为她的束缚,而他无法拒绝她投来的一切,甚至也无法明言劝说,倘若含糊不清的假意被弄成真情,她还能安然无恙吗?

这问题似乎没有答案。

甚或,他始终都是个自私的人,只想紧紧地抱著她,一如往常地在对方身上寻求慰藉。

林木最盛处正好供人藏起身影,除去一抹白衫,另一个是稍显矮小瘦削的人影,许是见行踪被发现,白衣男子提议动身离开,二人轻功极高,枝叶几乎没动。

沐攸宁收回目光,正惑于赵清弦缘何不安,心底堆积了许多问题,既不知从何问起,又因上次逼问的场面犹在眼前,不愿赵清弦为自己再挖疮疤,便顺势换了个话题:「我看见师兄了。」

赵清弦在她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凌乱的气息逐渐平伏,他缓缓抬起头,沐攸宁终于如愿看清对方的表情。

湿润的眼眶正泛微红,寻常藏在眼底深处的脆弱不安通通都被泪水洇开,沐攸宁眉头轻皱,不由伸手抚在胸前,只觉这样的赵清弦让她心悸不已。

赵清弦早已别开了脸,自然没见到她的小动作,他紧盯著澄流缺了一角的面具,及后低声道了句:「国师也来了。」

沐攸宁顺著赵清弦的视线探去,只见澄流太阳穴的位置有一点青紫跳动,细看还见许多细丝往外延伸,宛如住了一只蜘蛛。

那就是蛊虫吗?

思忖间,沐攸宁动了动肩膊,发现没有想像中的痛意传来,很快意识到是赵清弦用诀止的血,她猛地回头,却被赵清弦的眼神勾得失魂,那句半怒半怨的话就这样哽在喉头,再无法说出来。

她不由失笑,脱口问道:「就这么心痛?」

赵清弦未有接话,安静地抚上她的肩伤,隔著衣服落吻。

***

赵清弦瞧了地上的澄流一眼,下一刻却提议要先替沐攸宁处理伤口。

这话惹得她哭笑不得,现下天寒地冻,澄流又失去了意识,总不好把人丢在地上不管不顾。

眼看赵清弦有些赌气地抿了抿唇,沐攸宁心中好奇更甚,弯身边将澄流拖至矮榻边问:「小道长为何会放任澄流留下?」

其实她想问的是,赵清弦既是杀人不眨眼,理应也不会在意旁人目光,澄流即使与他有一同长大的情份,却也是个不定时的危害,不知在何时何地会被国师操控,轻易地取了赵清弦性命。

这情况颇像她和沐殖庭,想想就心累,便是不斩草除根,至少也会像她俩一样各走各道,哪还能像赵清弦一样待他好脾气。

赵清弦随她走进房内,在屏风后摸索一会儿,很快便拿著东西走至沐攸宁身侧,闻言怔了怔,仍如实相告:「国师身上的气息淡薄,法力极微,仅靠内力催动咒术,想要使出高等的术式,只能混以蛊术,运气好的,才能成功一二。」

他稍一停顿,极快地在澄流腕间划了刀,以手上的杯子抵在掌根,接出半杯血,继续解释:「每回他混在人群中都与常人无异,我几乎察觉不了他的存在,若他要操控澄流对我做出什么事,人定必就在一里之内。」

腥气霎时在房内蔓延。

这番话说得无情,就像在利用澄流一般,沐攸宁望著赵清弦咬牙掐诀的模样,毫不留情地戳破他所藏之意:「澄流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赵清弦握在杯身的手蓦地一紧,颌首道:「是。」

很重要,重要得他愿把人留在身边毫不防范,只那又与对待沐攸宁不太一样。

可以说是,世上仅有这两人,能轻易对他下杀手了。

赵清弦沉默不言,国师现身显然勾起他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幸而双方皆意在试探,无论是澄流或沐攸宁都尚算安好,他没有再失去什么。

这般想著,积在心底的闷气亦似乎消散了些,赵清弦一连使了两个诀,当下有些脱力,他蹙著眉头,屏息饮下那杯血,径直走向屏风后的床休歇。

沐攸宁上前扶著赵清弦,看他一声不吭就喝掉半杯血,不禁觉得舌头发麻,在他稳稳坐下后忙跑到桌边连灌几杯茶漱口,余光瞥见赵清弦并未躺下,只眼也不眨地望著自己,她心念一动,存了些安抚之意,便提著茶壶上前问:「要喝吗?」

赵清弦自是点头,迎来的并非早已冷透的茶水,而是融进她体温,带著清甜的甘酿。

他闭目启唇,呼吸里尽是她渡来的气息。

那口茶不多,沐攸宁却足足喂了一刻之久,直至屏风后传来澄流难耐的闷哼才惊觉自己所做的事有多不正经,捧在赵清弦脸颊的双手滑落至他前襟,指尖在湿润的衣领上轻轻搓了搓,才分开的双唇倏地又被拉近贴上。

沐攸宁不舍地松口,屏风后的吐息似又回复平静,身前的赵清弦仍在喘气,嘴角微弯,显然是乐在其中。

他甚至抬起了头,舔著唇评价:「好甜。」

沐攸宁闻言笑得狡黠,反手在案上掂起一颗石蜜糖送进嘴里,指著唇角问:「这就够甜了吗?看来这糖倒可以省下了。」

赵清弦眼底噙笑,直勾勾地看著她。

此意为何,倒也不必言明,沐攸宁顺势坐在他怀里,口中那颗石蜜糖被她以舌玩弄,在齿间碰撞,发出微细的声音,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撞进赵清弦心间。

「节俭是美德。」一阵痒意蔓至胸腔,赵清弦不由抬手按住前胸,哼笑抱怨:「但你也别克扣我粮草啊……」

沐攸宁含著石蜜糖,捏著他下巴往上抬了抬,终于吻向他的唇,将那颗糖以舌抵去他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