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1 / 1)

看着旁边侧躺的人,迟轲被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镇住了。

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惊叹怎么有人能那么轻松把自己抱起来,还是该感慨这厮相当有原则又没底线的“拥抱”。

他叹为观止,没好气地抓了一把栗色的头发:“满意了?”

“勉勉强强吧。”纪谦得了便宜还卖乖,开门见山道,“你是怎么……”

那个字他说不出口。

“猝死。”迟轲倒也爽快,没有废话,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准确来说不算很突然的猝死。之前冠心病就已经很严重了,不过一开始不严重,创业小有成功,还成功拿到了两个硕士学位……哦对,之前给你说我毕业于斯坦福没开玩笑,是真的,上学期间我一直拿全奖。”

家里有长辈有过相同病史,他21岁那年晕到被送进医院确诊,最严重的时候突发心衰四级,放弃全部事业,连活着都费劲,对工作实在是有心无力,无奈变卖了手里的全部股份退出公司。

“不能怪合伙人,是我主动提出来的,毕竟我已经几乎完全丧失工作能力了。”他淡声道,“当时急用钱,毕业后没了学校的医疗保险,就医很贵,情况允许后就回国入院治疗,因为情况比较复杂,凝血障碍动脉钙化心力衰竭……总之各种原因吧,条件不允许,能不手术就尽量不手术,养了很久,出院的时候几乎可以正常生活了,我找了份工作。”

纪谦听得五脏六腑一抽一抽地疼,抓住他腰的手猛地用力:“这样了你还找工作?!”

迟轲叹了口气:“要赚钱啊。”

纪谦哽住,每根神经都绷紧了在叫嚣,吵得浑身生疼。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了,也不知道该想什么。

作为一个未曾参与过迟轲过去的旁观者,所有安慰的措辞在这一声叹息中变得无力。

“你知道的,看病要花很多钱,尤其是我这种一度需要机器吊着气的重病患者。”迟轲拍拍他脑袋,示意他别抓那么紧,“那么久没工作,知道我看着只出不进的账单有多心疼吗?”

虽然存款还有很多,但总要为以后做准备,以他的身体状况,总有一天还要进医院,到时候钱不够了怎么办?

那会儿他的精力别说赚钱,开手机解锁都费劲。

躺病床上被护工照顾的那段日子,堪称迟轲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刻。

“当时人脉广,有份外企收留了我,他们老板和我以前有过商业往来,有意帮衬我,给我留了份年薪几十个还没什么事儿的清闲工作……啧,好吧,我承认他追过我,但我没有吃软饭,那个快要死掉的项目被我盘活了,别说几十万,几百万都是我应得的。”

虽然入职的时候老板给他说过不用有心理负担,一个暂时舍弃不掉的项目组而已,他进去安心拿钱就行。

可迟轲不是那种闲的下来的人,每天没事儿干就翻阅资料,既然找到了盘活的机会,他就不可能眼睁睁放过。

项目起死回生,老板高兴得紧,趁着中国的新年给他升了个总监职位。

纪谦连忙道:“你不用解释,我没有小心眼到会在意这个。”

相反,他很感谢那个愿意在当时施以援手的人,就算要在意,也是在意自己为什么上辈子没有早点认识迟轲。

操!

纪谦越想越难受。

他当时真是有病!明明收到了斯坦福的offer为什么不去?非要去特么的哈佛!

波士顿和旧金山之间的距离怎么会那么远?

远到他们在重叠的几年大学时光里,居然一面都没见过。

纪谦以前从不觉得美国是多大的地方,如今回想起来,只有空荡荡的不知所措。

“不过工作真的很清闲,就算我努力工作了,也还是清闲,我没想到……”迟轲笑了声,“那段时间身体状况还不错的,真没想到会在升职当天猝死。”

他前世太过精彩丰富,挥金如土过,省吃俭用过,意气风发过,颓废堕落过……操场上带球上篮的时候,没想过后来会动弹不得地躺在CCU。

他的一生都在反复起落,机票遍布半个地球,短短二十六年过完了许多人一辈子都不会有的颠沛流离。

这么说起来,竟然也能算圆满了。

迟轲第一次跟别人讲述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往,难免有些出神。

其实他还有很多没说的。

比如交出公司股份时,他将合作伙伴松了口气的神情尽收眼底;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学们一个个平步青云,他只能透过医院病房那个小窗户远远望着;后来上班的路上总会经过一座摩天大厦,而他曾是这座大厦最顶层招待室的贵客……

这些全是负能量的情绪,就不用告诉纪谦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腰上的手渐渐松开。

纪谦撑着床面企图支起身体,却突然失了力气,只觉得世界一阵天旋地转,重新倒在迟轲身上,再也起不来了。

迟轲“哎”了声,清晰感知到腹部被滚烫液体浸湿的衣衫,手尴尬地悬在空中,不知道该不该落下去。

……也是。

以纪谦的脑补和共情能力,就算他不说,也大概能想象到那些年他非常糟糕的处境。

迟轲本想把腿上的伤也一块说了,但看纪谦现在的情况,他决定还是缓一阵子再交代。

纪谦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拇指按在他做过造影的伤口处,闷声道:“疼不疼?”

作为心外的医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治疗方法。

心内外住院部每天都会传出哭声,饶是他见过那么多患者,每每听到都还是会忍不住动容,而他喜欢的人在CCU几乎把苦吃了个遍……

“不疼。”迟轲说。

纪谦猛地抬头,眼眶红红的:“骗人。”

你明明那么怕疼。

“没骗你。”迟轲笑得很散漫,仿佛口中的故事不是自己的,“你现在问我,当然是不疼的,我总不能再回忆一下那个疼痛吧?”